第19章 下跪_她为云中月(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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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下跪

  满朝文武只怔然看着大殿之中的云知鹤。

  她们说不出话来,也没人反驳。

  轩辕应沉默了许久,他看着云知鹤,嗓音干哑,在寂静的大殿里回响。

  “……朕,念你为忠臣之后,赦你不接圣旨之罪,但需要将功补过。”

  “朕命你携人与大理寺调查宋府之时,以证明所言非虚。”

  他转头看向面色发灰的宋尚书,眸子冰冷,“宋尚书疑罪未明,暂时革职查办。”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深吸了一口气。

  “若所言非虚,宋二娘子,就地格杀!宋尚书,压入大牢。”

  宋尚书猛然瘫软下了,面如死灰。

  他没有回应刚刚云知鹤所说的贱籍制度,说小了是把贱籍升到奴籍让其拥有人权,说大了就是废除奴隶制度。

  这事要多方面考虑,如今……不能轻易开口许诺。

  “至于贱籍制度,朕会另行时间考虑。”

  满朝文武都盯着他看,尤其成国母,一双锐利的凤眸死死盯着他,给予他暗示。

  轩辕应不动声色的略过视线。

  三言两语略过贱籍的改革,传胪典礼又慢悠悠开始,不过所有人都各怀心事,圣上在高台上也是漫不经心。

  云知鹤退到一旁,发着薄汗,发丝微湿。

  她刚刚无异于是拿自己的前途来赌,以弃官之言闹大事情,若陛下不再开口她的去处,那她便是无缘仕途。

  如今开口她与大理寺一同调查宋府,便是不动声色的保下了她,保她不会因那番弃官言论而被官场驱逐。

  她闭了闭眸子,又睁开看远方,眸中带着些许的苍淡。

  开始了……

  等传胪大殿结束之后,崔明喻急忙冲上来,手没轻没重的捏住她的肩膀冲她说着。

  “你怎得如此不知轻重?!我知你想改变这视人命如草芥的贱籍,但怎是你一人能撼动的?!”

  “你若无缘仕途接下来该如何呢?你的梦想不是做官吗?!”

  她声嘶力竭的控诉着,一双凤眸瞪着她,渗出几分泪珠来。

  “你不知好歹!分明我们三人商量是检举宋府,怎么成了你搏命搏前程了?!”

  “你若是被治罪死了如何?!”

  她看起来情绪激动,李妙妙在旁边默不作声,云知鹤有些无奈的苦笑。

  她也知今日是豪赌。

  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正如她所说,若是为官,无法为百姓做事有何意义呢?她希望的,是这样的官员吗?

  她自知道宋二以人肉养狗之事之后哪怕表情不变,夜里却睡不着觉,半夜裹着里衣倚在窗外看月亮。

  她只抬头怔然看,看天上明月遥遥,看月光朗朗。

  月色清冷又遥远,默默无闻的照在大地上。

  她母亲是一心为民的清官,而她要做的,也是让这天下海晏河清。

  传胪大典,是最好的机会。

  她并不傻,以陛下与她多年的养育之情与母亲的余光,应是不会治她死罪,这便成功了一半。

  若是失败,便是史书也会记录这一刹那,总有一天……贱籍会被废除。

  至于不告诉李妙妙与崔明喻二人也是怕她们担心。

  崔明喻看她漫不经心的想事情,又是大怒,“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今日做的还不是没有用吗?被陛下寥寥几句略过去!”

  云知鹤眨了眨,放松的轻笑一声,刚刚神经紧绷本是笑不出来。

  “不……会有用的。”

  满朝文武齐聚太和殿,这便是让她们认识贱籍劣处的最好时机……总会有人思考的。

  很快,大理寺的人便找上了云知鹤,大理寺少卿苏霖缓步上前,邀她一同去宋府。

  她表情冷漠,淡色开口,“已有人包围了宋府,该是我们去的时候了。”

  苏霖天性如此,年纪轻轻便是大理寺少卿,并不与云知鹤多加交谈。

  一袭红色官服衬得她身姿挺拔,腰间的佩刀也让她的气质更加锐利,眼尾微挑,一阵霸气与冷然。

  等她与云知鹤踏入宋府的时候,环视宋府颤抖的奴仆们,便随意挑了个人领着她们去找宋二的狗院子。

  云知鹤只跟着她们向前走,表情平淡,无了刚刚与崔明喻谈话的调笑,越是走近,眸中便愈加晦暗。

  她敛下了眸中汹涌的神色,感受着愈加浓厚的血腥味。

  苏霖闻到了血腥味提高了戒备,蹙起眉头,抽出佩刀便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其他人也是如此,个个表情严肃。

  云知鹤像是没事人一般,依旧跟在后面闲庭漫步,细细看着周围的园林花草而微微惊叹。

  ……宋尚书当真奢侈,这般花草竟然当做野花也养。

  领路的仆人愈发害怕,抖着身子不敢推开狗院的门。

  宋二平日里不让她们这些下人靠近狗院,她也时常与猎犬厮混在一起,几天不出来也是常事。

  府中找不到她,那便必定是在狗院了。

  那奴仆吓得颤抖,她实在怕那些识人肉的猎犬,只转过身求饶,“官,官大人……小的,小的实在是怕啊……不敢开门……”

  狗院里寂静,没有狗叫也是稀奇。

  “嘭——”

  苏霖面色一沉,一脚踹开狗院的大门,随着大门的敞开,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长空。

  “啊啊啊啊啊——————”

  那奴仆吓得尖叫,看清里面的东西,猛然软着身子瘫软在了地上,翻着白眼昏过去了。

  没人关心那奴仆,只怔然的看着院子里面,有的人忍受不住如此场景,侧过身便呕吐起来。

  ——宋二应是死了。

  因为在寂静的狗院之中,躺着一具被吃得七七八八的尸体,鲜血四溅,血肉横飞,地上还有……难辩的器官,那些猎犬也躺在地上牙上还有血丝。

  “呕……”

  浓重的血腥味扑在脸上。

  苏霖忍着恶心走上前,警惕着周围的猎犬,靠近才发现这些凶恶的猎犬早已没了生息。

  看着那具遗骸,她屏住呼吸查看端详一会儿,面容倒是没有多大损害,只是瞧着表情渗人,死不瞑目,看得人毛骨悚然。

  ——是宋二娘子没错了。

  她挥了挥手里面就有人围上来开始调查现场。

  云知鹤没有凑近,只站在门外静色看着院内的惨剧,表情毫无波澜。

  她与血红的地面格格不入,亭亭玉立,如鹤仙般独立在那里,清冷独绝。

  又在悠悠转醒的仆从迷迷糊糊看向她时,轻悠悠露出一个漂亮而温雅的微笑。

  “啊——”

  那奴仆又翻着白眼昏过去。

  她只觉得渗人,在如此血腥的场面之中,云知鹤如何笑得如此清朗独绝。

  填榜之前,崔明喻与宋二交好探路寻得情报,因此知她常从西市买使猎犬强健狂暴的药物。

  而李妙妙做门客为收集口供,探查宋府。

  云知鹤垂了垂眸子,而她,命人去西市买了使野兽狂暴的猛药。

  此药为斗场之中所用的药,猛兽食了这药,便会猛然狂暴,嗜杀无比,可惜是一次性的,吃下不久便会承担不住药性,爆体而亡。

  她未曾来过宋府,也未曾亲自动手,只日日联络这她们二人,挑弄棋盘,布置着这一切。

  若是追查起来,只当是宋二驯兽的药喂得过量,招致了因果。

  云知鹤看着院子中的残骸,又看着裙摆染上了微微的血迹,在白色的袍子上格外渗人。

  她并非不通圆滑,也并非是无骨气的良善之辈,哪怕她清朗独绝,姿态飘逸,却也不是当真不识人间烟火。

  若是良善得不到伸张,便只能亲手掰开这世道。

  也不知宋二娘子在被猎犬撕扯啃咬之时,可是真正体会到了,那些被她杀死的奴仆的痛苦与绝望。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

  宋家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苏霖这几日派人仔细搜查尸骨,最终在宋府后山之上找到了埋骨之地。

  骸骨众多。

  圣宸殿

  轩辕应看着手上苏霖连夜呈上来的折子,指尖猛地收紧,惹得折子生出褶皱,他抿住下唇,平稳着急乱的呼吸。

  经过几日的搜查整理,已然清点清楚了遗骸。

  他的一双凤眸像是自虐一般,只一遍遍看着折子上那行字。

  “……共寻得骸骨,一千三百余具。”

  寥寥几句,字字诛心。

  “嘭!”

  轩辕应面色冷凝,狠狠把折子扔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如此惨剧,天子脚下,当真,当真是欺辱他的面子,欺辱他的子民!

  他急促的呼吸着,旁边的李公公连忙扶着他,嘴里说着。

  “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恶有恶报,多亏了云、崔、李这几位娘子,这事才有了结果啊。”

  他柔声安抚着气得颤抖的轩辕应,为他披上了裘衣。

  近日开始下雪,先是小雪又成了绵绵大雪,冷得发颤,陛下体凉,多暖的碳也只觉冰凉,夜里也是睡不着。

  在轩辕应平息下颤抖之后,慢慢裹着裘袄走到了窗户旁。

  “……开窗。”

  他的眸子垂下,含着几分苍凉,面色发白,哑着嗓子让李公公打开窗户。

  “呼——”

  李公公轻叹一口气,慢慢打开了窗户,风雪一瞬间便顺着窗户飘进来,发出凄凉的风声。

  冬雪纷飞,覆盖庭庭深院,无枯树摇曳着,北风呼萧,在满天大雪之中依稀可见其中人影。

  云知鹤跪在圣宸殿之外,垂眸无神的看着飞下的落雪,容颜憔悴,任由雪花沾满衣裳,几近将他掩埋,纤细的身影摇摇欲坠。

  轩辕应攥紧了手,指尖发颤,呼吸也颤乱,只看着云知鹤被风雪埋住的背影。

  李公公见不得这些,他似是心软的恳求着这位帝王。

  “陛下……云娘子已经,跪了三天了。”

  “前两日是小雪,还是暖得,可今日下了大雪,三日不吃不喝,便是寻常女子,也吃不消了啊……”

  “您,您便让她起来罢。”

  轩辕应沉默的看着窗外颤抖的影子。

  嗓音干哑,尾音发着颤意,他的嗓音已是破碎,他的目光没有移开分毫,微微发酸渗红。

  嘶哑失声。

  “……你以为,朕,不心疼吗?”

  大雪纷飞,迷了她的眸子,已然看不清除白色以外的任何东西。

  云知鹤已然是虚弱,她喘着气,眸中失神,身体已然感受不到温度。

  亏得她所穿的是圣上所赐的玉狐袄,保温保暖,三日下去,也是没有冻坏。

  并不是轩辕应下令让她跪的,而是她在那日看了宋二的惨剧之后,便撩起衣袍,跪在了圣宸殿之外。

  一跪,跪他谅她当众抗旨之死罪。

  皇恩浩荡,当众抗旨,便是忤逆皇权,若是有心追究,她必死无疑。

  二跪,跪他予她官职,未驱她离开官场。

  她说了那番“为官不做事,不如不做官,官场清浊”的言论,已然是豪赌,赌她的前程与末路。

  而轩辕应则出面让她办事,驳了自己的面子,保下了她。

  ……保她入仕为官。

  三跪,跪她胁迫威胁帝王。

  她敢在传胪大典来这一次,不过是逼迫轩辕应,用状元娘的荣誉、用性命、用忠臣之后的名头、用自己的仕途、用他抚养她多年的情分……

  ——逼迫这位帝王。

  逼他做出决断,逼他正视贱籍制度。

  四跪,跪天下。

  这次的事情必须有个圆满的结果,若仔细追究,宋家母女罪不可恕,却无法致死,天下之中总会有人根据律法来指责帝王严苛。

  宋尚书也不会得到实质性的处罚,顶多……降级而已。

  所以,她跪天下,跪史书,跪律法,让天下人看,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云知鹤的身体已然虚弱至极,她的嘴唇无意识的颤抖,眸子已然抬不起来。

  意识慢慢的飘散,她看见落雪纷扰,埋了她半截身子,看见落雪在她眉睫成冰,再无暖意。

  她能感受到体温的不断流失,亦能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不受控制的消散。

  这几日陆续有人给她求情,都被轩辕应训斥了回去,二皇子脾气倔,冲进来圣宸殿,“噗通”便一声跪下去。

  她还记得那骄纵肆意的男子腰背挺直,跪在落雪里,嗓音清脆说着。

  “她一日跪在这里,我便一日跪在这里!”

  怎么拉都不起来,她怎么劝也不听,最后还是他身子娇弱,恰逢月事,跪了一天便昏了过去。

  “呼……”

  她呼吸清浅,只能浅浅思考,腹中已然没有了饥饿感,身体也感受不到冷意。

  “陛下!流血了……”

  轩辕应沉默的看着窗外的身影,指甲陷入肉里,流出“滴滴答答”的血迹,李公公惊呼,急忙拉着他的手臂。

  她们二人没有交流只言片语,轩辕应却知道她这一跪的目的。

  他只能顺着这出戏,戏给满朝文武,戏给皇权,戏给天下,戏给他自己。

  哪怕彻夜难眠,想着她是否身体吃不消,夜里,在窗户缝隙偷偷看着她的身影。

  ——这就是他的明月,是他的小云娘子。

  轩辕应的下唇也被咬出了血迹,眼眶发红,闭了闭眸子,冷声下令,“把,窗户关上。”

  李公公又叹息。

  ……他只是不忍心看下一幕而已。

  “唔……”

  云知鹤恍惚一瞬,满身的风寒僵住,晃悠一下,软着身子便要倒在地上——

  猛地,一瞬间炸暖。

  只是一瞬间,她冻住的眼睫只依稀看见影子。

  她能感受到猛然翻涌的温暖扑打在她的全身,刺骨的暖意让她不由自主的沉迷,心尖开始沸腾,意识逐渐消逝。

  她被人拥入怀里,那人身上的裘袄温暖至极——

  像是,熟悉的暖意。

  她昏过去。

  在那之前,她感觉到有人的唇微微贴住她的额头,耳边听到清浅一句。

  “别怕……兄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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