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家眷_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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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1 章 家眷

  时间回到十数日前。

  朝廷的剿匪队伍出发后,境况仍不见好转。

  那罗鸠人如狼似虎,吞了孪川没多久,便开始深入中原地带。各地官兵拼死抵抗,却扛不过气势骇人的“神降圣”。那人以一当千,术法造诣超绝,单独对付一支队伍也不在话下。皇帝病重、武将缺失,大允仿佛一只被毒虫咬上后颈的幼兽,几乎无计可施。

  神降圣很是狡猾,他不似先前的蛮子,不做屠城灭村之类的事。他只会挑最有骨气和本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残酷处死。大允子民三百年没尝过战乱灾难,又没有朝廷罩着,这会儿个个噤若寒蝉,老实得很。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那罗鸠以孪川为据点,势力迅速向中原辐射。

  许璟行的病情照旧,既不见好转,也不见恶化。沈朱解得寻仙之题,而阅水阁又有朝廷供着,皇帝自然得了悬木的消息。

  面对这妖邪之物,许璟行似乎心灰意冷,连战报都不愿再听。

  这阵子来见他的只有宫女太监,屋里动辄发出摔打之声。好端端一个江山,只是不到一年,就隐隐有了山河破碎的噩兆。

  这一日,药刚端过去,房内又一阵怒吼摔打声。门外仆役生怕自个儿触怒龙颜,登时有多远避多远。

  “草民见过皇上。”

  端药的宫女将房门一闭,登时跪在地上。几步之外,粉碎的玉瓷散落一地,活像被雨打落的花瓣。室内一片凌乱,明媚的色彩也抵不住浓浓的颓唐之气。

  许璟行面容枯槁,他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起来。”

  那宫女甜甜一笑:“谢皇上。”

  宫女身边的太监弓着背,这会儿才稍稍抬头。他瞧了眼瓷器碎渣,眼圈有些发红:“皇兄,我把人带来了。”

  看那“太监”五官,分明是乔装打扮的许璟明。

  许璟明那股子盛气凌人的劲儿散了。他曾经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会儿那层金玉壳子摇摇欲坠,露出的软弱反而多了几分人味儿。

  许璟行冲他虚弱地笑了笑,这才转向宫女:“你就是沈朱?我……咳,我听说了,你当上了阅水阁的天部之主。有意思,你在阅水阁挂着名,引仙会居然会放过你……”

  “多亏时掌门在赤勾之乱与小女子反目,教我好生松了口气呢。”沈朱笑吟吟道。

  “这回你成了天部之主,江友岳那老东西也动不了你,也好。”

  许璟行看着昏暗帐顶,幽幽叹了一声。

  “时敬之特地派你来,可是想告诉朕什么?”

  “妖木之事,陛下已然得知。现在我要与您说的,是国师一脉的百年大计,以及大允地上的天厌之象……”

  ……

  “岂有此理!”

  听完沈朱的叙述,许璟行把床边花瓶也摔了个粉碎。这回他不是作态给人瞧,是真的怒火中烧。

  “什么狗屁东西,妖木害人也就算了。这肉神像是要集万民之气,生生造个嗜血暴君!等等,那罗鸠的神降圣,该不会也”

  沈朱平静道:“十有八.九。远行那罗鸠之时,贺承安已然想出肉神像借气之法。真正播种前,他有的是时间准备。那罗鸠地方不大,民众集中,欲子造起来也容易。”

  有了继任者的真仙,当真像离开枝头的果子。

  贺承安这颗老果子落地,也算拼尽最后一点价值,给新的悬木留下了优渥的条件。那罗鸠的悬木运气好,它静悄悄长了三百年,先一步有了优秀的“傀儡”。

  “欲子此物,不过是幼时拿来驯养挑选,长成喂以视肉,为悬木奉献到死罢了。”

  看许璟行面露疑问,沈朱不咸不淡地解释。

  贺承安的预料没错,欲子若是使用得当,可谓天生的统治者。他们的欲求无穷无尽,哪怕大允割地赔款,也挡不住神降圣的铁蹄。普通人在这“顶级妖材”面前,只会有挨打的份儿。

  许璟行越发灰心,他捏紧被角,自嘲起来:“凡人还是拼不过神仙么?”

  “非也。”

  沈朱掩口而笑。

  “那罗鸠地广人稀,精气有限。论能力,自然还是我们的欲子比较强。”

  “原来如此。”许璟行苦笑,“说罢,时敬之想要兵权还是龙椅?”

  沈朱细眉稍挑,有些意外。许璟明倒抽一口凉气,终究还是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想来,贺承安在乱世之中挑中太.祖,也是想让他打打江山,给他背后的悬木扩张地方。”

  许璟行又疯狂咳嗽了一阵,面色尽是阴郁之色。他咬紧牙关,字字泣血。

  “一群狂徒,想要欲子登基,征战天下?此回那罗鸠到处折腾,到时国师推那妖怪傀儡即位,正好趁势延续战火。与其遂他们的意,不如……”

  “我们掌门不干。”沈朱笑嘻嘻地打断。“他猜到你会说这些,特地叮嘱过我。”

  “……什么?”

  “他说他在这宫殿待得够够的,只想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游遍大江南北。此回他带了一计,条件只有一个。待一切尘埃落定,他得有个皇家名分,还得要个御赐银牌到时候要多少银子来玩,你就得给他多少。”

  许璟行、许璟明:“……”

  这要求实在不严肃,许璟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这些?”皇帝难以置信道。

  沈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长长的单子:“不止,不过都是些银钱能买到的。他一己之力搬不空国库,还请陛下放心。”

  许璟行忍无可忍:“国都要破了,那个混……算了,朕答应,朕都答应。”

  沈朱深吸一口气:“那么还请陛下避开国师耳目,向那神降圣投降。”

  “这可是要背千古骂名的混账事!”许璟明脑袋嗡的一声,顿时一蹦三尺高。“总不能为杀几只老鼠,就把自家烧了吧?!国师他们再怎么混,好歹也是自己人!”

  许璟行愣在当场。与许璟明不同,他一双眼睛有了神采,渐渐亮了起来。

  “手下无兵,就化敌为兵。难抗强敌,就祸水东引……不错,细细说与朕听。”

  十数日过去,此时此刻。

  面对这个消息,江友岳的攻击猛地停住,平静的表情摇摇欲坠。他腮边筋肉抽搐,面色如纸,不知是震惊还是气愤,国师整个人在原地晃了一晃,呼吸也乱了片刻。

  许璟行投降了?江友岳的脑髓有些发麻。

  字衣的消息传来没多久,悬木的气息就动摇起来。方才他还借着悬木之力杀伐四方,这会儿却像冰天雪地被人褪去衣衫,空虚到近乎寒冷。

  悬木没什么神智,只晓得表达不安与不适。天上的阴云被看不见的秃枝搅碎打散,形状诡异非常,看得人心尖发颤。那股子不安经由根须传来,江友岳差点没控制住它们。只见满地细根不分敌友啪啪乱抽,尘土与草叶四处乱飞。半透明的根堆不住扭动,海浪般摇曳。

  一条较粗的根系扫过,差点把江友岳的鼻子抽破。

  悬木受了伤,投降的消息多半是真的。

  皇命一下,大允将士纷纷停止进攻与缠斗。神降圣空出精力时间,自然有要做的大事那人稳住脚跟,当即开始请神。

  那罗鸠悬木的“根”被一根根请来,当即与大允悬木纠缠争斗。一山不容二虎,精气就那样多。那罗鸠悬木还算“年轻”,这会儿正饥饿得很,长势格外凶猛。

  孪川还算边境之地,对于大允悬木来说,这纠缠与被狗咬上一口无异。问题是许璟行已然投降,之后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自家悬木先被挤死,他们拿什么风调雨顺,拿什么一统天下?

  说到底,许璟行不该是这种窝囊性子那罗鸠还没打到中原呢,哪有这样上赶着投降的?!

  “是你们做的。”

  江友岳看向面前的尹辞与时敬之,目光冰寒刺骨,被抽伤的面颊显出青紫痕迹。

  两人一开始就晓得自己不是悬木之力的对手,这才特地引狼入室。让悬木对抗悬木,借刀杀人罢了。

  “好,好得很!尹子逐,我是没想到,昔日的开国将军,这会儿倒不顾国家兴亡了。悬木没那样脆弱,靠这种小手段,你又能拖几日?”

  江友岳不再强作镇定,声音里带了隐隐怒意。他抬起双手,堪堪控制回慌乱的根须。那些根须再次纠结成矛,蓄势待发。

  “开国将军?我当了不到十年的将军,接着可是当了几十年的魔教教主。”

  尹辞手执黑剑,鲜血给剑身添了不少深红色。面对面前的根矛,他眼皮子动也不动。鲜血在空中甩出一片血珠,它们映着点点金火,像极了被当空扯散的赤色珠链。

  “江大人,这确实是开胃小菜,您慢用。”时敬之则抹抹嘴边的血,笑得狡黠。

  就在此时,远处的队伍终于冲至阵前那些人个个煞气冲天,杀意十足,竟都是陵教残党。他们无视太衡派,毫不犹豫地冲向官兵们。官兵们刚和正派们文雅争斗几个时辰,猛地遇见一群疯狗,顿时阵脚大乱,泄了气势。

  一时血花四起,惨叫连连。荒地上隔着三五步便能见着扭成一团的人,暗器毒药对上术法,两边拼了个半斤八两,天地无光。

  觉会和尚与花惊春得了机会,被太衡众人携着逃离荒地。引仙会出身的官兵精神一振,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然而没出几步,一行人正面撞上骑着黑马的苏肆

  苏肆一身暗红衣衫,头发束得利落至极。他脸上带着阴毒的笑,后面跟着一众赤蝎足的杀手,明显不打算放半个人通过。

  “急着追什么?人家名门正派,还上了年纪,打起来多没劲儿。”

  苏肆摩挲着手中短刀。剔肉刀刃蹭过他的拇指,几颗血珠瞬间渗了出来。他将那拇指往唇边一嘬,笑得越发阴冷。

  “各位不如陪本尊玩玩,保管玩得尽兴。”

  剔肉刀刀光闪过,赤蝎足众人悄无声息地跃出。他们没有太衡那般刚正,刀刀划向致命之处。无数血线自人咽喉喷出,被风吹散。

  一股子鲜血喷去苏肆脸上,险些盖住他眼角的黑痣。苏肆抹了把脸上的血,短刀在手中一转,遥遥指向曲断云。

  这分明是挑衅。

  曲断云额角爆出青筋,刚想向前援助,却被慈悲剑当场截住。

  少了官兵牵制,施仲雨当即拢了太衡门人。她与闫清两人合力,将曲断云牢牢困在原处,教他回不了官兵之中。

  江友岳面露不悦之色。

  眼前,曲断云被正道联合压制,官兵们被魔教不住纠缠。尹子逐没显出半点黔驴技穷的惊慌,而时敬之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还愿意跟着那人捣乱。眼看“引仙会搅乱武林”的说法就要被传出去这可比虚无缥缈的悬木故事现实多了,不知道会引起多少麻烦。

  远处,皇帝低头。不出几日,那罗鸠大军便能长驱直入。到时他们再请几回神,悬木只会进一步受损。必须尽快让时敬之成为新的真仙,将那神降圣早日驱逐出去。

  他们没时间在这乱耗。

  虽说真仙忙于操控天灾,不便移动。如今境况特殊,还是早日请他老人家出手,快刀斩乱麻为好。

  江友岳当机立断,他围拢身边的根系,抬起头,朝天空的方向大声祈求。

  他的语言晦涩难懂,如同某种歌谣。随着祈求继续,国师身边的根系渐渐浮出一层辉光,那光芒青翠欲滴,满是勃勃生机。

  令人生厌。

  尹辞咬紧牙关,携着金火冲向江友岳。他不顾一切地乱斩根系,试图打断这场诡异的求援。可惜为时已晚,已经有点滴肉浆从空中垂下。天上瞬间乌云遍布,电闪雷鸣。暴雨裹挟着浓烈的腥气,随着肉浆不断坠下。

  半透明的根须登时散开,留下一片干净空地。闪烁着辉光的根系爬离国师的身体,在地上绕成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术法阵。刺目绿光中,肉浆悬空于术法阵之上,沸腾般扭曲不已。

  正如真仙上一次现身,那肉浆渐渐成型,变成了孙妄的样貌。

  悬木受损,真仙没再费心装人味儿。他面无表情,只是捏了个手势。脚下白袍袍角瞬间延伸,散作无数三千烦恼丝,将周遭的官兵与陵教教徒尽数裹住。

  尹辞的眼中,那些雪白细丝将人一个个卷起,吸吮不已。它们钻进铠甲衣衫,软化骨肉,方才的活人这会儿好似被抽了骨头,布袋似的倒在地上。

  尹辞紧盯着不远处的“孙妄”,呼吸又急促了些许。烦恼丝如若潮水,光是把他困在其中,他便连剑都不怎么能挥动。时敬之更是金火直冒,才给自己空下一亩三分地。

  而这绵绵烦恼丝中,偏偏混了不少尖锐粗根。要不是尹辞挡得及时,时敬之险些被勾个对穿,血淋淋拖去真仙身边。

  尹辞当即放弃进攻,牢牢守着时敬之。真仙一步步走向两人,一言不发。

  瓢泼大雨浇下,在众人看不见的烦恼丝上堆积、流下。电光闪烁之下,积水仿佛在空中浮动。雨丝石头似的砸上皮肤,逼得人无法呼吸。不远处的枯山被雨幕遮挡,剪影被灰暗的雾气吞噬。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片血迹斑斑的广阔荒地。

  终于,真仙在师徒两人跟前停住脚步,高高举起一只手。大地发出隆隆怪声,附近一阵又一阵倾塌崩裂的动静。

  暴雨卷土动石,这回是泥龙下山!

  天灾将至,烦恼丝与树根的动作丝毫不停歇。众人举目四望,目所能及之处只有灰暗惨淡的景象。凡人们哪怕躲过烦恼丝,也躲不过间或刺来的根须。就算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他们也注定被泥龙埋葬。

  乱战就此凝固。

  真仙对付凡人,当真比碾死蝼蚁还简单。半柱香不到,纷乱血腥的战场便成了浮于地上的绝望地狱。

  官兵、陵教教徒均是死了大半,只剩少数人在原地苦苦挣扎。曲断云被真仙辨出,得了松口气的机会,他轻松拨开烦恼丝,剑风朝闫清而去。江友岳屏气凝神,术法不断,将枯山派师徒困在原处。真仙伸出一只手,抓向还在努力散出金火的时敬之

  一声轻笑在暴雨中响起,随即是长剑撞上烦恼丝的声音。

  “啪。”

  尹辞松开了吊影剑,任其坠落在地。他右手一翻,牢牢捉住了真仙的手腕。

  “孙大哥。”

  他弯起嘴角,一双眼黑如古墨。暴雨打湿了尹辞的长发,湿淋淋的发丝紧贴面颊,他面色苍白,整个人就嘴唇还剩些血色。然而他声音清亮,毫无紧张示弱之意。

  “别碰我的家眷。”

  作者有话要说:尹魔头:孙大哥,你当初说我当娶天下第一美人。你看我带来了。

  时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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