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强娶_姨娘是个小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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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强娶

  她嫂子忙丢下众人去了曹娥房中。

  族中一位婶母见曹娥她娘悄悄抹泪,就问,“嫂子,这是怎么了?”

  曹娥她娘看看曹娥她爹,再看看曹娥她哥,忍泪道,“也不知道这门亲事做得到底对不对……”

  正说着,只听见曹娥房中呜呜咽咽,似是有人被堵住了嘴在挣扎,又乒乒乓乓一阵,不知是什么东西摔了砸了。

  众人越发惊疑。

  那婶母正要再问,新郎一家来接亲的队伍已吹吹打打到了门前,曹娥的哥哥忙出门迎接,曹娥的娘这才抹着泪说,“这亲事丫头是不愿意的……”

  曹娥的爹跺脚道:“你现今还说这个干什么?聘礼都收了!花轿这时怕都已经到了门前了,还能反悔不成?”

  曹娥家渐渐来了宾客。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亲事办得仓促,今日早上张罗起来,晚上就要接亲了。可二婚的根本不操办的也是有的,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亲族们到了曹家,却不见曹娥,她爹妈脸上也没多少喜气,都是一副愁眉苦脸样儿,她哥哥向来少话,只有她嫂子来来往往招呼,满面红光。

  族人中也有女眷和曹娥要好的,不禁心中起疑,问她嫂子,“曹娥呢?”

  她嫂子笑道:“害羞。躲在自己屋里呢!谁也不叫进去。”

  薛娘子松开她,又问,“可你此去,将要如何?”她看看瑶光手里的栓门木棍,笑道,“凭着一根棍子打进去么?然后呢?若曹娥父母兄嫂报官上告,你待如何?你又能将她藏在哪里?便是皇帝陛下,也不便干涉人家子女婚嫁,你又是何人?”

  瑶光双手紧攥,急促呼吸几下,“照姐姐,我自知我救不了这天下女子!但今日,我非要救她一救!若是换了你我处于曹娥今日之境,除了能向同为女子的你我求助,又能向谁呼救?又有谁愿意来救?”

  瑶光大怒,“岂有此理!”站起身就要抄家伙下山抢人。

  薛娘子却极冷静,她拉住瑶光,问她:“瑶妹,曹娥父母兄嫂之举虽不妥,可有不法?大周律令中是如何说子女婚嫁的?寡妇或和离女子归家后,婚嫁由父母做主。若无父母,由兄弟做主。若无兄弟,由族中叔伯宗亲做主。”

  薛娘子忙将她扶起来,“你别哭,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婵儿抹泪道:“我家娘子的嫂子今日午时匆匆忙忙跑来店里,说娘子的老娘早起犯了晕眩之症,这时已不能说话了,娘子慌了,便关了店铺,带我下山去,谁知到了家,她老娘好好的,家中贴着红喜字,说是给娘子说了一门亲事,是后山村一个姓张的鳏夫,今晚便要办喜事了!”

  瑶光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似有一股岩浆从胸中直冲上天灵,“不错。可我万不能眼看她堕入火坑。”

  薛娘子一笑,“所以,你得有‘必得救她’的依仗和身份。”

  山下,李曹村中。

  瑶光一怔,“姐姐,你说的是……”

  薛娘子正色道:“别忘了,你我,是曹娥的‘地主’。”

  瑶光哑然,还能这么操作?

  “我家娘子不愿意,可他兄嫂父母都说,聘礼已收了,女子嫁人天经地义,有何不可?张家是正经人家,家中有屋有田,他前妻也并未留下子女,年纪相貌也相当。娘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径自要走,她哥哥……”婵儿呜咽道,“她哥哥便操起门栓一下敲在娘子腿上,又叫她几个侄子一起把她拉进屋子里关着了。我趁乱觑了空跑回来了!炼师,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娘子吧。”

  她嫂子这时急匆匆跑了出来,叫她大儿子,“大宝,去叫你爹,背姑姑上轿子了!”

  曹娥哥哥引着新郎一家进来,族人们忙着看新郎,见这张鳏夫人生得倒也周正,年龄也和曹娥匹配,听说聘礼下了三十两银子,也是不错人家,就都觉得这亲事做的还不错,可再一回头,却见曹娥身穿红衣,双臂反绑在身后,嘴上用一根布条勒着,她嫂子生拉硬拽把她转过来,将一块红盖头往她头上一按,大声笑道:“新娘子来了!”

  曹娥的哥哥也不顾满座惊呆的族人们如何看他夫妇了,像扛麻袋一样抓住曹娥往外走,曹娥拼命挣扎,红盖头掉在地上,她嘴里呜呜呜,嘴角被布条勒出了血,看着她爹娘流泪——这哪有半点办喜事的样子啊。

  曹娥的老娘也哭起来,“儿啊,这都是你的命啊!谁叫你生了个女人身子?你若是个男儿,能给我和你爹养老送终的,我们哪里至于这样啊?你也别怨爹娘狠心,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老了死了,这个家还不是听你哥哥做主?到时他叫你嫁,你不是还得嫁?”

  族人们议论纷纷,新郎家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新娘子并不愿意嫁,不禁犹豫起来,曹娥的哥哥嫂嫂可不管这些,她哥哥抓住她往轿子里塞,她嫂子骂骂咧咧道:“你不再嫁,我曹家的闺女以后谁敢求娶?你只管自己快活,想得美!”

  他们夫妇把曹娥塞进轿子,放下轿帘,对呆愣着的新郎和新郎族人道:“起轿吧!”

  她嫂子对鼓乐班子喝道,“愣着干什么?吹打起来啊!”

  乐班子的人忙又吹奏起来,只是缺了欢乐气氛,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媒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可想到有的寡妇连娘家都回不了,直接被婆家卖掉的,张大郎也算和曹娥年貌相当,以后过好了日子,再生几个孩子,难道还会怨她父母兄嫂?当即高声说了几句吉利话,“起轿!”

  轿夫们正要抬起轿子,不防曹娥在轿子中猛地一撞,轿子翻倒在地上了!

  乡下轿子做的简单,有些甚至是两张椅子一合再用几根竹竿捆上就成了,这轿子是乐班子的,四壁皆用薄木板钉的,刷了一层红漆而已,此时随曹娥一起倒在地上,又被她下死劲踢了几脚,咔嚓嚓碎成几片。

  媒婆再没见过如此烈性的女子,两家族人也都极尴尬,曹娥的母亲呜呜大哭,有人说:“定是她哥哥想要回她那几亩田地才百生法儿要发嫁了她!”

  “听说是今日中午把她从山上骗下来的!说是她娘急病,不能说话了!”

  “如此诅咒亲娘,不是人啊!”

  “曹娥每个月不是都给家里钱吗?有个妹妹帮着奉养爹娘难道不好?为什么非要逼她再嫁?”

  “你哪里懂得?那几亩田也还罢了,曹娥做生意这几年少说也积攒下来上百两银子,这不都成了曹大两口子的了?还得了三十两聘金呢。至于奉养爹娘,只要她曹娥还活着,能不管她爹娘?”

  “只因曹娥不愿过继侄子,想抱个螟蛉子养老,她哥嫂本当她这份家当已是自己儿子的了,哪能愿意!把她嫁了,自然这些田地银钱都是他们的了!”

  “爹娘老了,做不得主啊!”

  “缺德,缺德啊!”

  曹大两口子被村人道破了心思,面红耳赤,曹大更是恼羞成怒,跑到门前拿起门栓,高高举起要往曹娥身上打,他老娘扑过来趴在女儿身上,嚎哭道:“你打!连我也一起打死吧!”一面抚着曹娥大哭,“我的儿啊,怎么这么命苦?”

  众人见曹娥半边脸又是泥又是泪,皆觉得不忍,可这是曹家家事,谁又能管?

  这时张大郎走过来对曹娥娘作个揖道:“岳母,你不必难过,我必好好待你女儿。”说着叫迎亲的族人来,“快扶我岳母起来,轿子坐不得了,牵头驴子来!”

  张家族人醒悟过来,这聘金都给了,酒席都备好了,婚事哪能因为新娘子不乐意就算了呢?这时闹一闹,洞房之后她还能再闹?再闹就打,打几顿就老实了,过个一年半载,生个娃,还能再闹?

  张家众人忙将一头驴子驮的嫁妆卸下来,这边有人把曹娥母女拉起来,分开,拽着曹娥出了院子,曹娥哥哥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段麻绳,把曹娥两腿紧紧捆在一起,将她头朝下放在驴背上,“妹子,婚姻大事,本就该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愿意不愿意也就这么回事了!你再闹,也只叫人笑话、自己受苦罢了,你在娘家闹,爹娘拦着没人打你,到了张家,你且再闹闹看?也不用打,结结实实饿你几顿就老实了!”

  曹娥绝望落泪,目之所及只能看到地上的污泥灰尘,天啊,天啊,我自问平生未做一件亏心之事,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为何让我受这般屈辱痛苦?还不如立时死了。可我现在连动都不能动一下,怎么寻死?苍天啊,这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乐班子重整旗鼓,又吹打起来,迎亲的队伍缓缓向村口移动。

  就快到村口时,只见一名女道士骑着驴子疾驰而来,一见迎亲队伍高声大叫,“且住!把帐结了再嫁娶不迟!”

  众人愣住,有人道:“这是灵慧祠韩道长!为安慈太后祈福的那位。”

  说话间韩瑶光已经到了迎亲队伍前,一拍驴背冲到曹娥身前,抓住她背后的麻绳,一抬手就将人提到了自己驴背上,再一把扯断麻绳,怒视众人:“你们这是嫁娶还是绑架?”

  曹娥双臂虽重获自由,可是早就麻木了,仍背在身后回不来,瑶光抓住她双臂用力按摩,又将勒在她唇间的布条拽断扔在地上,从背囊中取出水壶递到她唇边,低声说,“别哭。喝点水。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倦鸟归巢,落在村口边几棵大树上,凉风吹过,黄叶飘零,簌簌风声中夹杂着鸟鸣。

  张家大郎、媒婆、曹娥的哥嫂怒视着瑶光,两家族人又议论起来,有人盼着韩瑶光为曹娥出头,解救了她,有人却觉得这韩道长又能做什么?男婚女嫁得听父母的,她能管得着么?迎亲的乐班子再次放下乐器了,都想,得了,今天这亲事不管成不成,这场大热闹是从来没有的。

  曹娥哥哥怒冲冲走到瑶光的驴子前面,“炼师,这是我们曹家的家事,还请你将我妹妹放下来。莫误吉时。”

  曹娥怒道:“我不愿意!除非我死!”

  瑶光对她摆摆手,看向张大郎,“这位,想是新郎官了?”

  张大郎忙拽着媒婆一同走上前,行个礼,“正是。炼师,这是孙媒婆,这是我张、曹两家订下的婚书,有媒有聘,绝非绑架。”

  瑶光回了一礼,“张郎君想是读过些书的,定然也知礼知法。我今日来,并非要坏你婚事,实是与曹娘子有账目未了结。”她环顾在场的数十人,拱手道,“敢问诸位,依照大周律法,女子成婚后,其所负债务是归娘家?还是归夫家?”

  张大郎心中一震,忙看向媒婆和自己家族人,张家众人均想,不会吧?莫非这曹娥真借了韩道长一笔钱还没还?

  许多人并不懂什么律法,但俗语道嫁汉嫁汉,吃饭穿衣,那女子嫁了人,吃住都在丈夫家中,人都归夫家了,要讨账的话,自然是去夫家啊!

  曹氏族人也是一般想法,其中有懂点律法的说:“女子婚后,若有所欠债务,应由夫家代为偿还。”

  韩瑶光点一点头,“不错。县丞李大人也是这般告诉我的。”

  众人一听,啊?县丞大人?那看来曹娥真欠了韩道长钱啊!人家都跑去县衙门问了县丞了!

  曹娥哥哥大叫,“我妹妹何时欠你钱了?她山上的铺子每个月至少赚二十两银子!”

  韩瑶光冷笑道,“可见你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她从怀中取出薄薄一张纸,举到张大郎面前,“张郎君请看,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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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光和薛娘子匆匆忙忙下楼,只见婵儿何止是披头散发,鞋子都少了一只,衣角还被撕破了一块,又是惊恐又是焦急,站在原地直打转,一见瑶光立即跪下哭道,“求炼师救救我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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