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二)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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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篇(二)

  五月初五这天是龙舟节,街上飘了一天的粽香,晚间又恰逢街会,人来人往灯明气盛,好不热闹,人群里远远走来个青衣的艳色少女,手里一把素面折扇摇地四方风流,说是招蜂引蝶也不为过。

  这年轻人端着个四平八稳的温温浅笑,眼瞧着似乎是把这里当成了戏台,随时随地都得保持好微笑完美无缺,却在路过一个倌馆的时候,飞来横祸直直从旁朝身上砸了过来,年轻人措不及防,平稳的步伐一个踉跄,被扔在坏里的人压弯了腰。

  这还没完,紧跟着又出来一伙人,个个都是穿金戴银的青年女子,仿佛没看见她似的,指着那被扔出来的少年,张嘴就骂。

  少年半靠在她怀里,手搭着她的胳膊,秀丽婉约一张面孔堪堪入眼,连她都有一瞬间的自行惭愧。

  那几个人口中污言秽语依旧不断,句句都砸向无助柔弱的少年身上,却碍着有人在场不好大动手脚,嘴里的难听话真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吐,他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连她一个女人都听不下去了。这闲事若她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哪儿有甩手就走的道理,不自觉硬声问道:“他犯了什么事?”

  她那眼神像把无形的刀子,横飞过去的时候眼底深处带着不知名的血气,震慑力极强,那几个仗着酒力一直嚷嚷着要让那少年好看的世家子弟登时被点了哑穴似的噤如寒蝉,这家的老鸨倒算个识相人,见这年轻人清风霁月似的,扑满了脂粉的脸上立刻堆起笑纹,褶子都出来了:“这位姑娘,他是我们楼里的清倌,只管卖艺不管卖身的,几个月前刚到咱们楼里,年纪轻不懂事,得罪了客人,这不,正赔着罪呢。”

  “赔罪啊,”她似笑非笑,“难道不是你们看中了这位公子的美貌,不顾人家是个清倌,逼着他就范么?”

  她这句话委实说的不假,老鸨依旧堆着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点勉为其难的意思。

  她从怀里掏出钱袋来,二话不说扔给老鸨:“得了,你也知道他卖艺不卖身,那我给他赎身,这事就算了了。”

  那跺着脚浑身不自在的老鸨好似被突然冻僵,揣着被扔进臂弯里沉甸甸的钱袋,嘴张着呢呢哝哝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和那几名世家子弟一同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把人扶起来,半抱半带地走远了。

  少年在她怀里红了脸,怯生生地道:“多谢这位大人。”

  达官贵人云集,若非身份不一般,怎敢出头叫板,他便认定了她是位大人,哪晓得头顶一声轻笑,调侃道:“小公子,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梨园听说过没,我是里边儿一名唱戏的。”

  话说完他就愣住了,随后挣扎着要从她固如牢笼的搀扶下跳出来,“他们肯定还会来……那些人不肯轻易罢休的,我原以为你是个有身份的,总能挡上一挡,现下岂非泥菩萨过江。总归是冲着我去,我不能连累了你。”

  她故作惊讶地好笑道:“看不出来你心肠还算纯良,这么个模样端正的小公子,回了那个火坑岂不是太过残忍了?那我救你干什么,钱都掏了,你再给我要回来啊?”

  不由分说再次将被他挣松的搀扶紧固了,拖住他往前走,边走边笑:“别怕,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并非饥不择食的禽兽,你要是没地方可去,不如和我一同去戏园吧。”

  她自认为是个经风历雨的人物了,用着前辈看准后辈的眼神,上上下下将他剖析一遍,下了结论:“模样上佳,身段也不差,是个好苗子!干什么还要回去暴殄天物,受人欺凌,你就上我那儿待着,学上几年,若是上天庇佑,没准儿也能拾个美名!”

  她态度说不上强硬,却都句句入了他的心坎儿,于是他没了办法,失了言语和主见,只能依着她的话,跟着她去了戏园。

  她为他赎了身,他就应该跟着她。

  头一时间差人叫了班主过来,跟着来的还有一名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女,叫刘宴,来的时候揉着眼睛,一副才刚睡醒倦意未消的懒怠模样,随后那双眼睛刚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地先看见了被她扶着的不太自在的少年,整个人登时如冷水浇头,乍然清醒,什么倦意余梦都没了,趁班主和那少年交谈的空当,拉着她拽到一旁,开口就问:“你老毛病没改是不是,又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她摊开双手做无辜状:“你误会了,就是个倌馆里头的清倌,被人欺负的时候我恰好路过,然后他直接被扔到了我身上,你说我能不管么?路见不平而已。”

  刘宴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太巧了吧。”

  她开玩笑似的道:“说不准是命中注定呢。”

  他被点头同意留了下来,刚开始这个少年总跟在她身后,她没说什么,终于有一天想起来问了,她正往前走着,便突然停了脚步回头,跟上来的少年始料未及,他比她高了半头,这一下直直让她的额头撞到了自己的鼻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当场就盈了满眶水汪汪的泪。

  她愣了一下,顿时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哭笑不得地道:“你是笨蛋吗?”

  少年疼地五官都在脸上皱成一团,这一下着实撞地不轻,让他一时半刻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捂着自己的鼻尖轻轻揉了揉,直到将痛意揉散了,才来得及抬眼看着她,却还是唯唯诺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神色。

  她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低着头:“我想跟你说些话。”

  他来了几天,戏园里的风言风语便逐渐都冒出了头,他不明白,明明她也是个下九流的伶人,可那些人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说他以色侍人要攀了高枝飞去。

  “真不愧是练床上功夫的人。”

  这是他听过最多的一句话。

  带着鄙夷不屑和微不可闻的妒忌酸楚。

  可他虽在风尘,这身子还是干干净净的,别说是床笫之欢,连一次像样的亲吻都没有过。

  他心里觉得委屈,可是也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这种话说出来,非但无人相信,说不准还会变本加厉地让人觉得他“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我哪有这么不堪,”他只能跟她诉苦,他是她仗义相助救回来的,心里知道她是好人,就算不信也不会出去和那些流言蜚语同流合污,这些话在他心里压抑的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听,他觉得心里的委屈好似终于有了个宣泄口,一股脑地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她从头听到尾,也从头愣到尾,本以为把他从火坑拉了出来,却没想过是把他推入了另一个难以忍受的境地。

  说来也奇怪,他虽然只是个清倌,可到底是在风尘之地待过的人,这心地未免太过柔软敏感,不堪一击了,眼看他要在她面前落下泪来,她回了神,整颗心都被泡软了,那些怜惜和心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刺一样击中浑身要害,想都没想就捧起了他的脸,大拇指揩去眼泪,放柔了声音安慰他:“没关系,你是我带回来的,他们不信你,我信你可还好?真是个惹人疼的小可怜儿,动辄就哭,以后你就跟着我,寸步不离,让我听见谁说你,逮着便先揍一顿,再揪过来给你赔罪。”

  往后便是半年的朝夕相处,情愫暗生,她果真让他寸步不离。她生性桀骜不驯,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喜欢这种柔美温和的少年,他的话很少,以至于被她的目光盯着的时候,羞涩两个字不必明说,全藏在他低头一个笑的风月里,红着脸偏开脑袋躲避她的目光,却被她不依不饶地紧追不舍,捧住了双颊将他重新转过来面对自己。

  她满心欢喜地想,如果这就是色迷心窍,那就让她迷上一辈子吧。

  这种事向来都是最容易被周围的有心人发现的,刘宴知道后第一时间过来,美名其曰要和她来一番久违的促膝长谈。

  两个人关了门坐在屋里,刘宴开口就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认真的?”

  他们俩相识多年,彼此之间差不多已经相当于“对方肚子里的蛔虫”这种关系,话音刚落,她立时就明白了刘宴说的是什么,多余的话半句没有,答案只有一个平平淡淡的“嗯”字。

  刘宴并不意外,反而还十分真诚地给她建议道:“不是我说,你那母亲可是中规中矩的典范,先不讲究门第,只说他是个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你母亲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你不是广交善缘么,随便挑一家出来,让他认个义亲,把身份问题先解决了,以后的事才好商量啊。”

  这话听来着实在理,然而她只思忖了不到片刻,拒意坚决地下了结论:“不要。”

  刘宴满脸讶然:“为什么?”

  “先不说我母亲相不相信我的眼光,会不会对我的亲事施加干涉,”她一脸游刃有余的从容,一字一句,无不坚定不移,“我就是要让他从个风尘之地出来的人,风风光光嫁到我府上,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不仅如此,我还要他做我的正君,一生一世的正君!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看,都知道,我秦岫想娶的人,管他什么云泥之别,尊卑有道,我也不讲究门当户对,只讲究两情相悦,哪怕他是个下九流的,我也决不放手。”

  ”小倌怎么了,既然喜欢他,我还偏就娶定了。”

  刘宴笑道:“我可真佩服你这老子无所畏惧的语气和说一不二的做派,成吧,你要是真想清楚了,怎么做都行。”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在她心里埋了个隐患出来,实际情况虽然不如刘宴说的那么严重,可也的确不能不防患未然,于是三天后她找上班主打了个招呼,安顿好心头肉,自己回了一趟家中。

  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顺利,她那母亲大人巴不得赶紧有个人来牵制一下她,一听说女儿有了心上人,这趟回来是专程给双亲报备的,二老大手一挥,非常通情达理地达成一致:只要女儿自己喜欢,娶谁都行。

  回来的路上她反复在心里准备措辞,要把这个说的上好消息的事告诉他——她的家族显赫又清贵,她怕说出来吓到他才一直瞒着,眼下连她父母都没什么异议了,连婚事都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还是早早告诉他,事先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不料才进了门,入眼就是几个大刀阔斧站在庭院里,连背影都能看出嚣张气焰的身影,伴随着紧跟而来的叱嗔:“叫你们那个最有名的角儿出来,不是喜欢替人出头么?今儿我就让她知道,英雄救美可不是白救的,别想缩着装死不出来,我数三声,要是还见不着人,你们这个戏园就等着销声匿迹吧!”

  她觉得眼熟,一听这声音,顿时就知道是什么人到访了。没等那个“一”喊出来,很自觉地迈着长腿从几人身后从从容容地探出来,笑盈盈地出声道:“找我么?”

  那些个人吓了一跳,目光跟着她转了一圈,连数数都忘了,反而听见她不冷不热的讥诮:“让戏园销声匿迹好大的口气!怎么,仗着自己杂碎不算人,就敢这么肆无忌惮,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你们眼里还有无王法?!”

  那几个无一不是贵族世家出来的人,后台都硬的很,听见她这句话就跟听了个笑话似的,偌大的一个戏园,她是里边的名角儿,顶梁柱般的存在,家家户户的就算不认得这张脸,她的名号肯定不会不熟。

  只可惜在戏园子里人人都捧的名伶,那又怎样,在外边却没了个身份,说到底也就是个下九流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天装进了胆子里,挺着腰背和这几个一看就知身份不凡的年轻人叫板,还嚣张的很。

  真叫人觉得,这角儿日日被捧着,是不是飘上了天,连自己什么身份,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

  什么王法,权势才是王法!一干人哄堂大笑,笑她敢拿鸡蛋磕石头——不自量力!却听她道:“废话别多说,直接讲明白,你们找我是想干什么。”

  为首的人笑够了,唰地抽了一把从腰间抽出个泛着寒光的大刀来:“看你胆量过人,想跟你切磋切磋,小姑娘,敢不敢。”

  比的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干架。

  一个唱戏的,本事难道还能大过天去!

  她险些捧腹大笑起来,“好啊,切磋就切磋,有什么不敢。若是你输了,我今儿摁着你的头三跪九叩,怎么都得让你五体投地,恭恭敬敬地叫声姑奶奶!”

  他从旁出来,不无担忧地去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冷静一下,却被她抓住了手攥在掌心,安抚道:“你回屋里去吧,别出来看。等我给你出完气回来,就算今天她们不来,我也会去找她们算账的。”

  刘宴得了她一个眼神,走过来把他往回拉,进了屋还不忘安慰他:“别担心,不就是干架么,长渊最擅长这个了。就是输了,那些人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以后也别想在这个京城继续待了。”

  “……”他一愣,“怎么会”

  刘宴道:“怎么不会,你们俩得有半年了吧,她没跟你提起过这人十五岁就搞了一出离家出走,好好的世女不愿做,反而找了一处山头当了几年山匪,方圆百里都闻风丧胆,这不,金盆洗手了,来梨园做了个戏子。”

  他敏锐地捕捉道两个字:“世女”

  刘宴磕着瓜子,闲谈似的道“晋王府秦氏你知道吧?当朝权臣,堪可一手遮天,她就是晋王的长女。”

  “……”

  这些话他一个字都没听她从嘴里流出来过,难免震惊,此时打斗声还在继续,他却一点都感不到什么被保护的感觉了,嘴角不自觉抿紧了,满腹心思反而更加难以抑制地朝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滑下去。

  刘宴果真料事如神——这场斗殴与其说是以一敌我,不如说完全是她单方面的殴打,那几个人最后丧家之犬般灰头土脸地滚了出气,全然没了来叫嚣时的狂妄。

  他却不知道藏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心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沉默,连表情都很少落出一个,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热情似的,一日比一日冷淡。

  她焦头烂额摸不着头脑,寻不到头尾,只能尽己所能,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翱翔天际的鹰爱上乖顺待宰的羔羊,她把一整颗心都奉上去了。

  为着这个,她连着几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几天下来人都憔悴不少,看地刘宴直直感叹,果然恋爱中的人时间一长,个个都变成了傻子。

  可她惆怅失措时只能尽力而为做的这些似乎看不出什么效果,反而让事情直接恶化到极端,终于他在一个半夜不告而别,什么话也没说,也没去跟她见面,而是自己一个人悄悄走了,来的时候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整个戏园险些被她底朝天掀翻开。开始的那阵子她歇斯底里,安静下来后就逐渐过渡成了怀疑自己的阶段,再往后便是失魂落魄,颓靡不振。

  把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的刘宴都吓一跳。

  他不告而别的两个月后,周家二姑娘便要成亲了,据说新郎就是他,为着这个,那几名世家子弟还专程挑了个日子,组团上戏园来耀武扬威一番,她却没了周旋的心情,把自己关在屋里,嘴里只知六神无主地叨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刘宴听了半天,被她念叨地额头青筋暴起,险些跳起来给她一脚:“什么怎么办?你他妈倒是去抢啊!把他抢回来!等你悲春伤秋完了,人家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到时候你连个后悔的地儿都没有!”

  她愣了一下,茫然道:“抢?”

  “对啊,”刘宴换上一副表情,嗓门直接抬高了八度,“别告诉我让你重操旧业,你就忘了抢人这事怎么干!以前我跟着你落草为寇当土匪的时候,你可是整个山寨的头头!烧杀抢掠什么没干过,连当地有钱有势的员外儿子你都能抢过来,这会儿金盆洗手才几年?”

  她头疼地抓住自己三千烦恼丝,还有功夫跟刘宴吼着计较长短:“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放败的馍馍吧?馊点子一大堆,靠谱的一个没有!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王员外家的儿子是他那个长着龟胆儿的老母怕了,主动让人抬上来的,我后来不是又原封不动给送回去了么?!你他娘的怎么又赖我!”

  刘宴打不得她,只能食指化成铁棒槌,连连戳着她的脑门儿要把这人敲醒:“你让我怎么说你?都这会儿了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非得等人家进了洞房你就知道晚了是不是?你那晋王母亲调给你的千人护卫队都当了几年摆设了,你还打不打算用?!”

  “……”

  刘宴补充道:“忘了告诉你,周家二姑娘和找你麻烦的赵宝仪是狐朋狗友,这门亲事多半另有隐情,你那小心肝算是把自己送到枪口了,你再不去可就没机会了。”

  这句话可真是比之前什么当头棒喝醍醐灌顶都要管用,赵宝仪便是那日在倌馆嚣张完又来戏园寻麻烦的人,周家二姑娘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那张笑脸似乎待人都是一样的亲近,到谁跟前都能说上几句话,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她显然没料到这么个人私底下居然和赵宝仪私交甚密,足足愣了半刻,反应过来立刻后脚底生风似的冲了出去。

  刘宴的话不过是猜测,然而实际情况还真让这姓刘的一张乌鸦嘴说中了,赵宝仪当日携几个狐朋狗友去倌馆找自在,美人云集各显千秋的地方,她看中谁不好,偏就看中了这么个沉默腼腆的少年清倌,说什么都要扯到屋里宽衣解带一番,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给截胡了,又上戏园掳人未果,还被结结实实的教训了一通,这怨气可真像团实打实的铁疙瘩似的堵在心口,早早就跟周二姑娘串通好了。赵宝仪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典型,那个年轻女人暂且放过一马,说什么都得先把那名貌美少年搞到手。

  大婚当日,来掀盖头的并非意料之中的周二,而是早就有所准备的赵宝仪。

  他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瞧不见喜色,反而生出些颓败的心不在焉,视线随着盖头被抽走而骤然明亮广阔起来,下一刻便被一双迫不及待的手摁住肩膀推翻在床。

  赵宝仪的口吻如小人得志般猖狂:“你不依我,现在不还是没逃出我的手掌心别看了,今儿可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情人不可能来的,乖乖跟了我吧!”

  话音刚落,一记手刀带着天打五雷轰的架势汹然而至,又重又狠地劈在全然未曾发觉的赵宝仪后颈,她的动作和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向一旁歪了下去。

  此时此刻,她口中那个“不可能来的”人正杵在床尾,神情宛如凶神恶煞,赵宝仪倒地不动后她就收敛了那副想要让人血溅三尺的表情,目光动了动,然后缓缓移在他惊慌失色的面上。

  四目相对,她憋了半天,才又心疼又怨恨地憋出一句:“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我让你跟着我,为什么不听话。”

  他的目光暗淡下来,半晌没说话,她作势要压上来,故作凶狠地恐吓道:“我来之前刘宴还说,不如把你强要了干脆,我本来没打算听她胡言乱语,现下倒是觉得非常有这个必要——你要是再不说,我就着这个床,立刻把你扒干净上了。”

  他们在一起,她连句重话都没跟他说过,然而这次言语之间已然不经意流露出山匪头子特有的痞气和霸道,他的双眼微微睁大,有些被她这个样子戳中的感觉,双腿在她胯间不安分地来回动了几下,刚要忍不住开口,就被她张口低头咬在一侧的脖子上,齿间带着惩罚性的力道,有些疼,他措不及防地抽了一小口凉气,立刻缴械投降:“你……你别动呀。”

  她道:“那你跟我说清楚,那天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我找了你好久……”埋首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委屈兮兮地控诉,“……你让我伤心死了。”

  他轻声道:“你也没有告诉我你是王府的,难道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想把我玩腻了然后丢开吗?”

  怕什么。

  怕她只是突如其来的一时兴起,怕她即便会有真心,却不耐长久,不过是和他逢场作戏,半年已是极限,得到便弃如敝履。

  她没有对他坦诚相待,他便觉得这个人一定是怕自己知道之后缠着她。

  他是溺水将死之人,她抛下来一根浮木,他却在害怕她救了他,又会随时将他打入另一个地狱。

  “……”

  上方的人突然陷入沉默,不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良久,反而笑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问:“就是因为这个么。”

  她分明知道他心思敏感,却没及时说清楚情况,说来也的确是她不对,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认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告诉你是怕吓到你,再让你生出一堆烦恼来。这些事我来考虑,本来就不应该说出来让你忧心。还有,我父母已经同意了,不要说什么你配不上我,”她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天底下配得上配不上的人多了,我只认定你。”

  最后喜服被她慢条斯理地脱下来扔在地上,她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披给他,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状似无意地扳倒了案台上一个亮目刺眼的烛台。

  周家二姑娘大喜的日子,赵宝仪却死在人家的洞房里,这事若是传出去发酵起来,有些日子能当饭后谈资的,还用得着担心这两家届时不会反目成仇么。

  又过了半月之久,周家成亲的风波还没过去,晋王长女大婚的消息便传遍了。

  喜宴上她被一干久不见面的友人拉着敬酒,刘宴不知道喝了多少,瞧着竟比她这个新娘还要神志不清,拍着她的肩膀醉醺醺地道:“我说长渊啊,你娶了人家,可就得一心一意待着了。别跟我母亲一样,娶了十几房,最后……反倒让妾室爬到正君头上来作威作福!我现在最看不惯那些娶上一堆的,你要是也成了这样,我……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她笑了一下,将酒盏和刘宴的轻轻一碰,仰头喝尽,轻声说:“我知道。”

  她带了满身酒气回到屋中,眼睛蒙了层水汽一样雾蒙蒙的,看着像是醉了,一言不发地走上去,挑开了红盖头的一角。

  这次她可以光明正大让他站在自己身边,也能顺理成章做一些她一直以来想做却又不敢的事……喜服第二次被她亲手脱下来,然后是发冠,宽大的中衣下裹着少年纤长的身躯,乌黑的发铺在床上,他微微仰了仰下巴,喉结看起来青涩而诱人。

  羞怯绵软的小羊羔被扑倒在身下,她咬着他的耳朵下达命令:“以后要叫我妻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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