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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六孔皆亮,天下太平。】

  言犹在耳。

  这是师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在病榻上,在临近生命的终结,师父仍把这八个字清清楚楚留给了她,声声郑重,字字凛然。

  师父骗了她?

  亦或有人骗了师父?

  既灵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原来长久相信的某些东西崩塌是这样的感觉,没有撕心裂肺,没有郁猝怨怼,只一片空落落。倒有些像刚刚的急速下坠,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等待落地的那一刻,然而仿佛永远落不到地上,更不会再有人踏着云彩来接。

  谭云山于昏暗中心念一动,仿佛某种灵犀驱使着他看揽在怀中的既灵,这一看,便心疼起来。她眼中已溢满水汽,却生生没落泪,眼圈已被这极力的隐忍弄得通红,分明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他以为她在懊恼六尘金笼没困住五妖,可当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六尘金笼,顿时怔住。

  愤怒自心底涌起,还夹着难以言喻的酸楚。

  犹记得刚认识时,她一口一个师父说,神采飞扬里尽是自豪。

  这样的徒弟,要多狠才能忍心去骗?

  六孔皆亮,天下太平……呵,天昏地暗还差不多。

  谭云山深吸口气,刚想对既灵低语,忽听得遥远天边轰隆隆巨响!

  那动静极大,震耳欲聋,且连绵不绝,就在所有人呆愣之际,整个瀛洲忽然颠簸起来!就像东海起了巨浪,将这仙岛卷得上下起伏!

  谭云山毫无防备,身形一晃便摔坐在地,然而“地动”并没有停止,坐在地上的他仍被颠得东倒西歪!

  他尽量护着既灵,然后发现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大部分都坐地上了,只帝后、少昊和南钰及时招来云、水、剑,各自腾空,免于失态。

  然而神仙的仪态在天崩地裂面前,微不足道。

  流星已落尽,西面天边开始电闪雷鸣,刺耳的雷电声混在山摇地动的巨响中,像妖类的凄厉悲嚎!

  只既灵和谭云山注意到了,那六尘金笼在第一道闪电划破苍穹时,悄然解体,无数碎片眨眼间,化作淡淡的烟。

  日昏月暗、地动山摇中的一缕烟,散得无声无息。

  世上再无六尘金笼。

  “少昊!”帝后终于自变故中回过神,声音里仍有掩不住的担忧和焦灼,但也总找回一分威严之气,“此五人交于你,务必拿下问罪!”

  少昊一听便明白她挂心五紫光去往的九天宝殿,一刻不想在这里耽搁了。

  “母后放心!”虽然在婚配之事上他和亲娘闹得几近反目,但涉及到九天安危,他自然立场分明。

  珞宓一听“五人”,当下变色,她千辛万苦谋划让长乐寻心,为的是其二度成仙后能知情懂爱,与她长相厮守,这要被捉起来“问罪”,还怎么……

  帝后再无耐心应付不知轻重缓急的女儿,所以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应该说连想都没让她想完,便抬手一扬,令其陷入昏睡。左右仙婢眼疾手快接住倒下的羽瑶上仙,扶上鸾凤驾,帝后随之落座。

  鸾凤驾极速而起,来时如徐徐细雨,去时已成流星赶月。

  山摇地动似缓了些,九天宝殿方向的轰隆声不知何时低下来,于是衬得电闪雷鸣愈刺耳,每一声,都像一把锐利的刀子,将苍穹割得千疮百孔。

  见少昊目送帝后,南钰悄悄给四伙伴使了眼色。伙伴们心领神会,白流双和冯不羁以坐姿轻轻挪到他贴于地的剑身上,谭云山则维持着揽住既灵的姿势,唤起托着他们的云。

  转瞬,五人轻轻浮起,离地约一寸,不仔细看,会以为依然坐在地上。

  南钰和谭云山交换一个眼神,顷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剑、云而起,离弦的箭般……

  哗啦——

  从天而降的洪水直接将“箭们”拍折到地上。

  南钰、白流双被水冲散,各自摔落——咚!咚!

  冯不羁直接被扑到了几丈开外——咣当!

  谭云山浑身湿透,仍没松手,稳稳护着既灵落地——唰!站得笔直。

  虽姿态各异,但当墙一般密集的冰柱自地面升起,将他们团团围住,并最终封成一座冰笼,趴着还是站着已经不重要了。

  逼人的寒气里,四面冰栏忽然开始紧缩!

  原本距离甚远的五伙伴不得已聚拢,就在他们已经要被挤成肉饼时,冰栏终于停住,刚刚好能容纳他们五个人。

  从头至尾一言未发的少昊,狠狠咬破指尖,在冰笼上画下符咒,每一下都很用力,仿佛要把所有愤怒都倾泻在这血符里。

  五人理解他的心情,以少昊的角度,定然认为自己被他们五个图谋不轨者所欺,间接引狼入室,祸及九天,但——

  “苍渤上仙,”南钰终是看不下去,开了口,“自己的手指头自己的血,你不心疼我们还过意不去呢。”

  少昊眼皮都没抬,画完这面,又去到另一面继续画。

  他画了三面,南钰就跟着转了三面,清晰从他的动作里分辨出了三幅“血书”:“困仙咒……镇妖符……降凡图……用不用这么齐全啊!”

  谭云山轻拍他肩膀,南钰不解,却还是收了声。

  少昊画完最后一下,口中默念,随后血符泛起金光——符咒既成。

  “我知道这种情况下就算我们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谭云山毫无预警开口,低缓而诚恳,“但我们真的只是捉妖修仙,潜入瀛洲不过是希望获取水行之法,以便回东海去捉瀛天。至于为什么瀛天在白泉里,为什么收完瀛天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们也一头雾水。”

  少昊终于抬眼,目光如冰笼般冷,声音却极轻:“无辜的修行者,嗯,这倒是个不错的脱罪之词。”

  谭云山定定看他:“无论在东海上还是现在,我们和你说的都是实话。”

  少昊点点头,全然不与他们争辩,只道:“但愿到了九天宝殿上,你们也别改口。”

  语毕,他唤来一头周身金索的硕大仙兽。仙兽落地便笨拙扭动身体,金索一端自然脱落飞向冰笼,另一端则依然在仙兽身上。很快,冰笼被六面捆牢,少昊翻身骑上仙兽的背,仙兽随之飞起,拖拽着冰笼一并腾空。

  “日昏月暗,九霄星落,厉莽出世,忘渊水干!”谭云山忽然大声喝,不同于帝后的喃喃自语,他把这几句话说得像某种不详之咒。

  仙兽背上的少昊猛地回过头来,目光如利刃!

  不料四目相对,谭云山来了句:“这四句话你听过吗——”

  少昊那颗心忽悠一下子,说上不上,说下不下,就是累,累得他想把这家伙扔进东海喂鱼!!!

  “如果你这个天帝之子都没听过,”隔着五六尺的距离,谭云山的声音却清得像在少昊耳畔,“我们几个小兵小卒鱼虾蟹,去哪里听得?”

  少昊沉默地转回头,重新直视前方,然眼底已有微动。

  谭云山望着少昊的背影叹口气,也不确定这位苍渤上仙听进去没有。

  白流双撇撇嘴:“别白费劲了,事情因我们而起,反正就是抓妖兽闹的,我们知不知情,都不影响臭神仙们拿我们问罪!”

  既灵:“他不是为了脱罪……”

  谭云山:“我不是为了脱罪……”

  异口同声,又异口同止,俩人互看一眼,要不是眼下形势严峻,怕就要乐了。

  谭云山特礼貌地谦让:“你说,不对我再纠正。”

  既灵白他一眼,然后才和白流双道:“他是不想让帮过我们的人心寒。”

  白流双听完,眨巴着眼睛求证似的看向谭云山。

  后者点头。

  对于狼妖,单“心寒”两个字就有点揣摩不明白,喜欢就爱,讨厌就恨,被帮了开心,被骗了愤怒,“寒在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白流双懵懂的时候,既灵却在打量谭云山,好半天,她笃定开口:“你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谭云山没办法从她的眼神里读出“喜”或“不喜”,就有点没底,思忖再三,问了个模棱两可的:“如何?”

  既灵沉吟片刻,忽然问:“真的有心了?”

  谭云山莞尔:“要不要也摸摸看?”

  既灵不喜欢这个“也”字。

  谭云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收敛玩笑,认真道:“嗯,有了。”

  既灵点点头,连同先前的“如何”一并给了回答:“挺好。”

  以前的谭云山淡漠疏离,外温内冷。怕朋友心寒?他少让朋友心寒点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和以前不一样了,挺好。

  以前的谭云山不解风情,没心没肺,说好听点是凉薄,说白了就是不懂喜欢和爱。

  所以有心了,挺好。

  现在轮到她没心了。

  她把心丢在以前的谭云山身上了。

  ……

  冯不羁和南钰本想就谭云山的“我们几个小兵小卒鱼虾蟹”进行掰扯,堂堂尘华上仙怎么就小兵小卒了,堂堂功德圆满之修仙人怎么就鱼虾蟹了,但围观半晌,没寻到合适的插嘴时机。等到谭云山和既灵之间微妙的氛围散干净,他们又发现再提前话好像有点凉了,于是收敛玩笑,真正说起眼前之事——

  冯不羁:“谭老弟,你爹会不会没和你说全,比如当年梨亭仙梦,那个下凡的神仙除了告知抓住五妖兽就能成仙外,是不是也提了你一成仙就九天大乱,生灵涂炭?”

  南钰:“既灵,会不会有谁对六尘金笼动了手脚,否则前面都好好的,怎么收到第五个妖兽就困不住了?”

  “如果真留了这种话,谁还会成仙,反正上天也是等着被涂炭。”谭云山没好气地否决友人简单粗暴的猜测,余光却似有若无瞥既灵。只有他们两个注意到了六尘金笼亮起的第六孔,那意味着精魄出笼并非意外,甚至很可能这才是六尘金笼真正的用途,但对于既灵,这实在是个太难接受的事实。

  “六尘金笼我一直贴身带着,没人动得了手脚。”既灵的声音有些哑,却坚定,“而且在五妖精魄出笼后,五孔不仅没灭,反而第六孔也亮了。”

  这下不止南钰,冯不羁和白流双也惊着了:“第六孔?!”

  “对,”既灵垂下眼睛,沉默半晌,缓缓抬头,“厉莽就是第六只妖兽。”

  白流双愕然:“可你没收厉莽啊,我们连它是圆是扁都没看见!”

  “不用收,这六尘金笼本来就不是为了收妖的,”既灵苦笑,从眼底苦涩到心底,“以五妖兽精魄唤出厉莽,才是它真正的圆满。”

  原来想通一件事的结果未必是豁然开朗,也可能是无尽酸楚。

  “你师父……骗了你?”白流双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她本该问得愤怒,可出来声音却是抖的,小心翼翼得仿佛生怕打碎了什么东西。

  既灵吸吸鼻子,咽下苦,努力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好像是的。”

  白流双一把扑过来抱住她,冲力之大差点把旁边的谭云山撞到冰栏杆上:“姐姐你别难过,其实想想,九天乱了也没什么不好,也让那帮臭神仙吃吃苦头!”

  既灵轻轻环住她,头却不住地仰起,用力呼吸,只有这样才能忍着不让眼泪溢出来。

  忘渊水干啊,怎么可能只是吃吃苦头。她这辈子修的功德,都补不了这弥天大错的万一!

  可她知道白流双不懂这些,她只是想安慰她,想让她心里好受。

  南钰也知白流双是为了安慰既灵,但有些话必须挑明:“小白狼,你知道忘渊水干意味着什么吗?”

  白流双自既灵怀里抬头,似乎懂点,可又懂得不透。

  南钰看她,也看所有伙伴,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重:“忘渊水干,上古至今所有被投入忘渊的极恶之仙、妖、兽、人、物都将重见天日,到时毁的不是九天仙界,是整个世间。”

  “整个……世间?就因为我们捉了上古五妖兽?”白流双纵有万般妖兽豪情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成为毁天灭地的一份子,“既然五妖兽如此危险,九天仙界为什么不把它们都消灭呢?放任三千年,偏等我们捉了才来告诉我们这会引厉莽出世,害忘渊水干?!”

  南钰回答不出。

  驾着仙兽的少昊也回答不出。

  他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全神贯注奔赴九天宝殿,实则将背后议论尽收耳底。然而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动摇。

  倘若背后五人不是无辜的,那忘渊水干的目的何在?放至恶邪魔出来于他们有何好处?

  倘若背后五人是无辜的,那他们究竟成了谁的棋子?

  母后知道“日昏月暗、九霄星落”时,会有厉莽出世,会有忘渊水干,那父王知道吗?就像那几个人说的,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提前诛杀五妖兽,以消后患?

  少昊头痛欲裂,他现在只想快些抵达九天宝殿,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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