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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异像发生时,褚枝鸣正蹲在忘渊之畔解倒伏大树上剩下的那圈紫金索。

  起初他并未在意,因为没声响,没波澜,就像日头照在河水上,蓦地泛起光晃了一下眼睛。但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忘渊从不会“波光粼粼”。

  他立马抬头去看,可哪里有什么光,忘渊仍幽暗沉静,与平日无异。

  褚枝鸣摇摇头,以为是自己生了幻觉,收回目光时,又扫到了不远处的仙壁。

  素来无欲无求的渊华上仙难得生出些好奇——天帝、庚辰上仙和长乐仙人在里面说什么呢?放着威严圣殿不去,偏在这里谈,难道是一场恶战之后,忽然欣赏出了忘渊之畔的风景宜人?

  褚枝鸣被自己不着调的瞎想逗乐了。九天之内,连南钰都算上,几乎无人能同感于他的快乐之点,所以他大多时候都这样自娱自乐。

  重新开始解紫金索——他已同那白狼妖打下的死结奋战了不知多久——这回终于解开。然而没等他攥热,那绳索就咻地飞了出去,如一条活蛇,一头扎进忘渊。

  褚枝鸣目瞪口呆,以至于都没注意手掌被紫金索蹭破的血痕。

  接着,忘渊再度泛起光芒,比之前更耀眼。

  这一回褚枝鸣看得清清楚楚,那光就在紫金索钻入的地方泛起来的,就像极浅的水面下漂着什么宝贝,光芒破水而出,七彩斑斓,透如琉璃。

  “怎么了——”

  褚枝鸣闻声回头,发现仙壁不知何时已消失,三个身影正快步朝这边来,急切询问的是谭云山。

  褚枝鸣起身,隔着谭云山对天帝施了个礼,然后才回过来答:“忘渊突现异光。”

  “为何如此?”谭云山来到跟前,却未看他,而是直接面向水面凝望,然而那光已再度消失,未让他见到分毫。

  天帝和郑驳老亦然,见到的只是幽幽忘渊水。

  褚枝鸣实话实说:“不知。自我守忘渊以来,从未见过。但……”

  一个转折,六道目光霍地聚到他身上。

  褚枝鸣被这气势吓一跳,连忙继续道:“但刚刚被我解下的紫金索忽然自行飞入忘渊,然后这光就泛起来了,泛光处亦是紫金索入水之处。”

  天帝四下环顾,很快看见另外一棵树上还没来得及被解下的那截紫金索,立刻手指轻抬,口中默念。

  紫金索似微微动了两下,然仍被死结牢牢捆在树上。

  天帝微微蹙眉,破天荒感到了一丝尴尬。

  褚枝鸣从头看到尾,十分真挚地站在那里感慨:“那白狼妖也不知哪儿弄来的妖索,寻常仙术都无用,我刚才那个只能上手解了半天。”

  天帝不发一语,就看着渊华上仙。

  渊华上仙接收到目光,但没接收到天旨:“嗯?”

  天帝疲惫叹口气:“烦劳渊华上仙去再解一下。”

  褚枝鸣恍然大悟,立刻过去。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利落许多,且再没给紫金索溜走机会,攥紧着一路奔回天帝面前,恭敬递上。

  天帝这才觉出些许安慰。

  他不能谋求每一个臣子都同自己心有灵犀,能老实正直,已十分难得。

  褚枝鸣看着天帝将紫金索悬浮于眼前,抬手轻拂,那紫金索便散出混杂的光,然后慢慢的,不同颜色的光晕逐渐清晰。

  “千年古树藤,”天帝回头,似特意说给谭云山听,“于山林吸足天地精华,又浸了妖血,染了仙气,刀砍斧凿不断,火烧虫咬不蚀。”

  褚枝鸣懂了,天帝在看紫金索的精魂气。

  刚领悟,就见浮于半空的紫金索微微抽动,褚枝鸣脱口而出:“天帝——”

  被呼唤的九天至尊很自然转头看他,于是终于寻到空隙的紫金索咻地挣脱开来,转瞬钻入忘渊,待天帝察觉,为时晚矣,连个水花都没捉到。

  天帝心情复杂地再度望回渊华上仙:“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他倒想看看是有多重要的事,非这时候出声分散他注意力。

  褚枝鸣垂下眼,硬着头皮把先前的话补完:“天帝……小心,紫金索想跑。”

  天帝无言远目,身心俱疲。

  褚枝鸣同样心累。他知自己不善言辞,更不懂变通,所以平日尽量做好本分,轻易不往圣殿那边凑,加之忘渊也闲,他不出现,几乎没人想起他这位渊华上仙。万没想,风云突变,守个忘渊还能守到风口浪尖。

  不过既是他的司职,便总要尽力,思及此的褚枝鸣重新抬起头:“天帝,庚辰上仙,长乐仙人,”将在场诸位都点了个遍,确认大家都听着呢,他才缓缓道来,“我虽不知为何有这琉璃之光,但那紫金索入忘渊,我可猜测一二……”

  “自古,忘渊便是吞噬之河,入忘渊无数,未有复而上岸者。先前那白狼妖已入忘渊,却又被强行带回,之于我们,固然是救下一命,之于忘渊,却正好相反,所以它吞了染着白狼妖血的紫金索,作为填补。”

  谭云山:“可那紫金索是主动投忘渊的?”

  褚枝鸣:“我曾在仙志阁读到过前任渊华上仙写的杂记,其中一篇说他喜欢在守忘渊的时候读些闲书,一次粗心书卷落至岸边,幸而他眼疾手快,立刻拾起,但书已被忘渊水打湿一半,他连忙就地晒书,不料刚摊开,那书便像被线拽着一样入了忘渊。后来他又拿了几本书试,皆如此,于是他把这则趣事记下,并在文末写了一首接尾打油诗……”他忍不住露出笑纹,又想起了初读时的有趣,“莫碰忘渊水,渊水会张嘴,张嘴食我书,我书长了腿。”

  谭云山:“……”

  天帝:“……”

  郑驳老:“……”

  呃,可能这是只属于渊华上仙这一司职的快乐,面前三位不太能感受到。

  褚枝鸣清了清嗓子,重新正色起来:“那紫金索沾了忘渊水,便已被忘渊惦记上了,残留的法力又不强,还离忘渊如此之近……”

  话未说完,彩光又起。

  褚枝鸣并不意外,抬眼望去,泛光的果然是刚刚从天帝面前溜走的紫金索落水处。

  这是他第二次直面此异像,却是天帝、谭云山和郑驳老的第一次。前次他们隔着仙壁,那一瞥仓促又模糊,这回,他们终于看得清清楚楚。

  谭云山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光,哪怕是九天的仙桥,亦散不出这般美的色泽,恍若一缕缕仙气,似冰蓝,似水绿,似赤金,似雪银,各色相异,又各色相宜,晶莹剔透。

  三人看忘渊的时候,褚枝鸣却在看天帝。因为对方看着那光的眼神并非谭云山的赞叹或是庚辰上仙的审视,而是……不可置信?

  不,应该说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慢慢的,冲击淡了,就浮起更多的悠远怅然。

  直觉告诉褚枝鸣,天帝认得这光,未料念头刚起,那光便和先前一样,转瞬即散。

  “我不知道为何紫金索进去就会透出这光,但这光我见过,”天帝的声音响起,平静而舒缓,“是晏行。”

  谭云山愕然看他,分不清这一刹是惊是喜是怕,竟轻颤着说不出话。

  天帝以为他不信,沉吟片刻,道:“你知晏行为何被称作异仙吗?”他望向彩光消散的水面,似能透过它看见上古,或者更早更遥远的,比之今日简单得多的时代,“因为晏行不是人,是树,是混沌初开后的第一棵树,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是九天唯一非人之仙。当退人形而现木态时,通体散琉璃之光。”

  谭云山稳住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既灵自得仙魄以来,从未有此光出现。”

  天帝收回远眺,重新看他,迟疑片刻,才道:“若仙魄还在她体内,就不可能现木态,更不会发光。”

  “晏行的仙魄离开她的身体了?”这是最直接的念头,谭云山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但说完,他才后知后觉。若晏行的仙魄能离体,那既灵自己的精魄呢,如果两个精魄都离体……

  谭云山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否则他会疯。

  “既然晏行的仙魄在这之下,既灵就一定不会远。”

  天帝听出了他的意图:“你要下忘渊?”

  谭云山抬起头,一切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没了,只剩坚定:“我原本还在犯愁下去了该怎么找,谁想白流双这么一冲动,倒引出了晏行的光,谁敢说不是天意在给我指路呢。”

  天帝:“你现在就在天上。”

  谭云山莞尔:“天外有天。”

  虽早有预料,可真到了这时候,天帝仍不免心中动容。

  “不过还是得求天帝帮忙,制一条仙索,千年的古树白流双已经试过了,不行,那就万年或者万万年的?反正偌大九天,挑最老的树就行,”谭云山似在这一刻又恢复了谭家二少的风采,眼眉带笑,翩然风雅,“我虽不怕永入忘渊,但万一有机会带她上岸呢,也不好错过。”

  天帝哭笑不得,刚想应承,一直沉默着的郑驳老却低哑出声:“别白费功夫了。以为看见一点光,下去就找得到?忘渊之大,茫茫虚空,即便都在其中,亦是永隔。”

  谭云山定定看他:“不下去,怎知找不到?”

  郑驳老苦笑摇头:“我占星百年,没有一次占出入了忘渊还可上岸,更别说带人出来,否则我何至于选这条路……”似不愿流露更多,停顿片刻,他又换上揶揄调笑,“其实你若不苦苦追查,说不定我们现在还可以联手,你不是也希望既灵那丫头回来吗,我们完全可以再把厉莽唤出来。”

  谭云山看着他,忽然尝到一丝苦。

  不是自己的,是郑驳老的。

  那人说的是调笑,目光却认真;明明没后悔,眼底却有愧。世间之事,作恶也罢,行善也罢,随己心,得自在。怕就怕知善恶而行恶,苦。

  谭云山唏嘘,却不认同:“我不知道青盏出来的时候看见你为了救他,不惜忘渊水干、生灵涂炭,会作何反应;但如果我这样做了,既灵出来的时候会拿净妖铃敲掉我的头。”

  郑驳老愣了半晌,压下眼底热气,笑出了声:“对,那丫头绝对下得了手。”

  谭云山:“既灵入忘渊的时候想的是天下太平,所以天下太平了,她便安稳。救她,不过是为我自己。我入忘渊,是私欲,你唤厉莽,亦是私欲,我并不比你高尚……”他的声音也染上笑意,柔软而明朗,“只是我恰好喜欢上了一个心怀苍生的姑娘。”

  ……

  一个月后。

  九天仙界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帝后被废;二是郑驳老竟是厉莽之乱的背后凶徒。

  还有一件不算大不算小的事,长乐仙人要入忘渊,就在郑驳老忘渊之刑的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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