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_既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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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谭云山遥望山尖,心口蓦地暖了一下。

  “山上是什么?”他问。

  青衣女子也随他远眺,末了道了句“稍等”,便转身去了不远处的石屋。

  谭云山不明所以,索性趁着等待间隙,在附近的地上仔细寻找什么东西。

  青衣女子拿着一个竹节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人正拿一枚尖锐石子往自己的胳膊上划。再尖锐的石子也比刀子钝多了,于是每一下都连皮带肉,哪里还分得清横竖,尽是血肉模糊。

  “你这是做什么!”青衣女子单是看着都觉得疼,赶忙几步过来拉住他的手,“我还有许多空竹节,你怕忘了就学我刻在竹节上啊。”

  “竹节容易丢,一不留神就可能随手扔哪里了,”谭云山笑笑,抽出手,继续描摹,一笔一划,重又将已愈合的伤口生生破开,“还是贴身带着最可靠,这样痕迹稍微浅一点我就可以再补上,不怕忘了。”

  青衣女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动容,亦有酸楚,不知从何而起,却丝丝清晰。

  “既……灵……”她看着那鲜红刺目的一道道伤,第一次念出这两个字,“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谭云山终于划完最后一笔,长舒口气,不觉得疼,只有踏实:“可能是吧。”

  青衣女子淡淡轻叹:“那她一定对你很重要。”

  谭云山将袖子又重新挽了一下,比之前挽得更高,更紧,确保字迹一览无余,且不会因走动或摆臂而使袖口落下,遮了小臂。

  青衣女子静静等他弄完,才递过去竹节:“给。”

  “不用了,胳膊上记着就行。”谭云山以为对方还坚持让他刻竹节呢,没接。

  青衣女子哭笑不得,道:“看清楚,这是我刻过的。”她硬将竹节塞到谭云山手中,“你刚刚不是问山顶上是什么吗,喏,这里写着呢。”

  一掌长的竹节,砍下来有段时间了,故而再没那样翠绿,却也添了沉静朴素之感,上面刻着几行小字,工整而娟秀——晨起,山巅忽现一树,亭亭如盖,琉璃之华,此间之大美。

  “忽现一树?”谭云山不知为何,莫名在意这句,或许因为亭亭如盖也好,琉璃之华也罢,都是这会儿可见的,唯有那看不见的“来历”,引人遐思。

  “对,就是突然出现的,”青衣女子拿回竹节,细细摸着那些小字,触碰着她好不容易留下的过往,“早上还光秃秃的山头,忽然就有了树,起了光。”

  谭云山愈听愈好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青衣女子:“三十七日前。”

  答得实在太流利,倒让谭云山愣了:“记这么清楚?”

  她顿时无奈,表情仿佛在说“先前的话都白和你讲了”:“我每天都会刻一个竹节,数一下有多难?”

  谭云山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又问:“后来呢,这树就一直在山顶了?天天散琉璃之光?”

  不料女子却摇头:“我数后面三十六个竹节的时候发现,不管当天记了什么事,最后都会记一句,树在,无华。”

  谭云山试探性地猜测:“也就是说这棵树已在山尖三十七天,但这样散琉璃之光,却只是第二次?”

  “嗯,”青衣女子点头,但想了想,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毕竟“记忆”是这里最靠不住的东西,便又多加了一句,“应该是这样。”

  谭云山再没什么可问的,心里却并未有解惑的坦然感,反而愈加按捺不住,像有个人在里头聒噪,鼓动,扰得他难以安宁。

  “我要去那里。”终于,他一字一句道。

  青衣女子愣住,认真地问:“为什么?”

  她每日在这里眺望,却从未生出过前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不知道,”谭云山仍眺望着山尖,目不转睛,眸子被那光映得极亮,“就是想去。”

  “有多想?”

  “非去不可。”

  这片鸟语花香里,往来尽是惬意怡然,他的向往她不懂,但他眼中的光芒热烈而滚烫,比山尖更盛。

  “可惜了,还想和你真正下一盘棋呢。”她悠悠地叹,话里道着“可惜”,话外却是“送别”。

  谭云山笑道:“待我从山顶下来的,定还会路过这里。”

  青衣女子摇头:“那时候你早把今天这些忘了。”

  “你不是记在竹节上了吗,”谭云山低头看手臂内侧的字,像是回应青衣女子,又像自言自语,“只要有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落叶入溪,随水漂远。

  那抹向山而去的背影亦逐渐模糊,可直到消失在视野中的最后一刻,仍能感觉到前行者的坚定。

  这一方天地里多得是优哉游哉,便显得他的执着愈发突兀。

  突兀,却惹人羡慕。

  青衣女子回到石桌,将棋盘上对方落下的那颗白子又捡了回去。

  残局还是残局,静待下一个萍水相逢者。

  ……

  谭云山走得腿肚子几乎转筋,终于来到山脚,结果一抬头,反而看不见山顶了。

  他很累,但却片刻不想停,在遍寻不到上山路之后,索性不找了,直接拨开杂草灌木,一头扎进山里!

  日落,月升。

  再月落,日出。

  这里也有日月吗?谭云山穿行在草木山涧中时,偶尔分神想着。

  但若是这里不该有,哪里该有?谭云山想不出,还被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扰得心烦意乱,索性便都不想了,专心赶路。

  幸而琉璃之光仍在,白天,它是晶莹剔透的,夜晚,它是多彩艳丽的,透过层层密林照下来,使得山林没那样阴郁冰凉。

  谭云山终是一鼓作气爬到山顶!

  天光已大亮,清风徐来,悠然拂面。

  那棵树就在山顶的最中央,苍劲挺拔,枝叶繁茂,像一位长者,屹立山巅,守护光华所到之处。

  树后还有一间茅草屋,远眺的时候未见,许是被树遮住了。

  有屋,便该有人。

  谭云山咽了下口水,没来由紧张起来。

  他明明是来寻树的,可眼睛就是盯着草屋拔不出来了,很快,脚也不听使唤了,一步步往草屋靠近。

  终于,他来到草屋门前。说是门,其实也就是竖着立了一垛草。

  谭云山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将草垛挪开,急不可待地探头向里望。

  有桌案,有席榻,却无人。

  谭云山心中失望,就像期待了许久的东西忽然落空,连带着那紧张忐忑也一并泄气了。

  他无精打采地退回来,转身搬草垛准备帮这不知名人家重新挡好门,却忽在余光中捕捉到一抹凛冽寒意!

  他瞬间转过身来本能地拿草垛一挡!

  哪成想那人虽拿着匕首,却根本没打算刺过来,而是直接将草垛同他一起扑进茅屋!

  被扑倒的瞬间谭云山就去摸小腿,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摸,但最终并没有摸到什么防身利器,便已被人隔着草垛压制住。

  那是个姑娘,以身形而言根本压不住他,除非人家还把匕首送到了他脖颈处。

  “偷偷摸摸干什么呢!”姑娘的声音很清脆,模样也好看,尤其一双眸子亮而清澈,即便是“恐吓”,也没什么杀气,倒有种故作凶恶的可爱。

  “我来找树……”谭云山坦诚道,但实话实说的同时也没耽误他动旁的心思。

  姑娘皱眉,匕首因为分神而没有贴得那样紧了:“找树?找树往屋里看什……”

  谭云山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不喜欢被人拿刀抵着,再好看的姑娘也不行。

  草垛骤然往上一推,掀翻姑娘的同时谭云山顺势而起,直接反客为主,形势逆转!

  他压住对方的第一件事就是夺刀!

  不料手刚伸出去就被人一把抓住腕子,也不知道姑娘找的什么穴位,几个指头用力一捏,他就浑身又麻又痛,再动弹不得。

  姑娘鄙视地看他一眼,从容自他身下出来,起身朝他后脑勺就是一掌,对刚刚那一瞬的波折给了个发自肺腑的评价:“狡猾。”

  谭云山终于缓过劲,挣扎着翻过身来,重新把草垛抱到胸口,真诚邀请:“要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保证,你再拿刀对着我,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不喜欢被人拿刀抵着,再好看的姑娘也不行。呃,武艺特别高强的另当别论。

  姑娘愣了下,似没料到他这么潇洒就认了怂。

  谭云山敏锐感觉到局势有缓和可能,立刻继续:“我真是顺着光过来的,我就想看看什么样的树会散出这样的光。来了之后,我就看见这里不只有树,还有茅屋,我就又想看看茅屋……”

  姑娘听着他的碎碎念,总觉得每一句都像揶揄,最后没好气道:“就你这身手,还到处乱跑什么啊……”她忽然顿住,又回到他身边蹲下来,捞起他袖口卷得高高的胳膊,满眼诧异,“我伤到你了?!”

  他看一眼新旧血痕交错的胳膊,哭笑不得,赶忙解释:“和你无关,我自己拿石头划的。”

  从昨日到今朝,他除了爬山,就是反复在心里回忆自遇见那青衣女子之后的种种,时不时再给胳膊补上几下。他不想再忘了,于是只能这样一遍遍强迫自己“背诵”,青衣女子把事情都记在了竹节上,他却想刻在身体里。

  幸而事情不多,又是昨日刚刚发生的,他尚能记得。

  “你这个人好奇怪,”姑娘皱眉,第一次认真打量他,“这里这么危险,就凭你的武艺,能不能自保都两说,还自己割自己?你是嫌活得太容易了?”

  “这里……危险?”谭云山顺着再无遮挡的大门看看茅屋外面的蓝天绿树,怀疑她和自己待的到底是不是一个地界。

  姑娘叹口气,一副“过来人”的老气横秋:“你别看这里山青水绿的,其实有很多恶妖,我上次醒过来的时候就遇见一个,要不是我反应快,就让它吃掉了。”

  “上次?”谭云山琢磨这两个字,赫然一惊,“你记得这里的事?!”

  “对啊,”姑娘自然的神情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上次醒过来的时间短,刚把那个妖怪收拾了,就又睡过去了,这一次醒的时间长,从昨天到现在,一点没觉得困!”

  说到最后,她眉眼都弯下来,显然“收拾妖怪”在“一点没觉得困”这一惊喜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谭云山不懂睡着与不睡着算什么大事,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怀里仍抱着草垛,这让他倍感安全:“别的呢,除了这里有妖怪,其他的呢?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为什么我们都会遗忘而你不会?既灵,既灵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姑娘被一股脑的问题砸得有点蒙,好半天,才有点为难地挠挠头:“不知道,我一共才醒过来两次,我只记得醒来发生的事,从前的事和睡着时候的事都不清楚。”

  谭云山扶额,弄不好这位姑娘知道的事情还不如他多。

  “咦?”

  郁闷之中,谭云山听见对方疑惑出声,抬起眼,见对方盯着他的腰看,一脸错愕。

  他自然跟着一起低头,看清了腰间的紫金藤索。

  昨天青衣女子问过这是何物,他当时答不上,现在肯定也答不上。耸耸肩,他刚要说“别问我,我也不知”,对方却比他更快道——

  “这个我也有……”

  轮到谭云山错愕了。

  不,应该是两人面面相觑,一起发蒙。

  姑娘比他反应快,回过神后立即起身去屋脚的杂物里翻找,很快便带着几段长短不一的紫金索回到谭云山面前:“你看,是不是一样?”

  谭云山终于放下草垛,自她手中拿过来一条断索翻来覆去地看,看完又放到自己的腰附近比对着端详,最后不得不承认:“还真一样。”

  “你腰上的藤索哪里来的?”事有蹊跷,姑娘当然要问。

  “我不知道,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在我身上了,”谭云山实话实说,然后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反问,“你的呢?”

  万没料到对方还真记得:“我不是和你说我第一回醒来的时候收拾了一个妖怪吗,收拾完之后我就特别困了,可是刚要睡下,就觉得有一个特别熟悉的东西在附近,不仅熟悉,而且正处于危险,我就求它帮我把这个东西救过来,没想到是几截藤索,我还以为会是什么人呢……”

  “求‘它’?”谭云山四下环顾,也没发现第三个人。

  姑娘直接把他拉到屋外,抬手一指仍然散着光华的大树,微微一笑:“它。”

  谭云山看看那树,又看看她眼中的自豪,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了。

  似看出他的混乱,姑娘直接走到树下,轻轻拍一下树干,抬头道:“你可别小看它,它是一棵神树,茅草屋就是它帮我盖的,紫金索也是它帮我收的,就是那个妖怪也是它先发现的!”

  虽然总觉得不可思议,但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可反驳的……等等,谭云山怔住,后知后觉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脱口而出道:“姑娘——”

  突如其来的客气把对方吓了一跳,自树下抬头望过来:“啊?”

  谭云山把别进腰里的明显有扯断痕迹的绳头拿出来,亮给她看:“你的那些紫金索,会不会就是我断的?”

  树下的姑娘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绳头,久久没回过神,仿佛他说了一件极难懂的事。

  谭云山索性走过来,将她手中的断索全部捞过去:“都在这里了吗?”

  姑娘点头。

  谭云山席地而坐,一手拿着断索,一手拎着自己腰上的绳头,逐一比对,看断裂处能否拼上。

  拢共那么几根,比对起来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可比到最后一根的时候,他却停在那儿,动也不动了。

  姑娘蹲下来,带着些许紧张和忐忑:“真的是?”

  他缓缓抬头,良久,才左右轻摇:“都不是……”

  姑娘翻个白眼,简直想揍人:“那你一脸凝重停在那儿干嘛!”

  他心里郁闷,既失望又不甘:“怎么可能对不上呢,你有紫金索,我也有紫金索,这种东西还能到处都是?”

  “怎么不可能,”姑娘把被他翻来覆去快摸烂了的断索统统搂回来,“不就一个藤索嘛,你能做,别人就不能做?”

  谭云山还是不死心,索性解下腰间紫金索递过去:“那你感觉一下我身上的,熟悉吗?”

  姑娘叹口气,服了他的执着,接过来握在手心,还真闭目凝神,仔细体会。

  谭云山屏住呼吸,生怕喘口气都能扰乱对方。

  姑娘终于睁开眼,一把将藤索还回来:“完全没有。”

  谭云山的肩膀塌下来,再没问题了。

  姑娘看着他脸上的失望,有点不忍,可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虽然你武艺不怎么样,但气度……气度挺风雅的!”

  这夸奖不只来得没头没脑,还非常生硬。

  谭云山偏偏听着挺顺耳,心中沮丧虽还在,嘴角却愿意往上走:“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一种……咳,感觉,”姑娘含糊应着,应完立刻转移话题,“喂,你要不要在这里住下来?”

  谭云山猝不及防:“嗯?”

  “你武艺那么差,山下又那么危险,倒不如就住在这山顶,”姑娘满眼认真,诚恳相邀,“它可以保护你,我也不用每次醒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虽然我醒来的时间不长,但总是自己也很闷。”

  谭云山乐了:“那你睡着的时候不也就剩我一个人了,你是不闷了,我怎么办?”

  姑娘眨眨眼,似乎没想到这点,末了叹口气:“对,我净顾着自己了。”

  歉意太真诚,倒让谭云山过意不去了,连忙解释:“其实和闷不闷的没关系,我不能留在这里是因为我要去找既灵。”

  “既灵?”姑娘听得茫然,“人?妖?物?”

  “应该是人吧,”谭云山实在没什么底气,苦笑,“其实我也不能确定。”

  “有人惦记真好……”姑娘几不可闻叹息,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唰地拿出匕首!

  谭云山看见刀光就觉得脖颈一凉,却不料对方直接将匕首递了过来。

  “送给你。”

  “送我?”谭云山不明其意,没敢接。

  姑娘白他一眼:“送你防身,难道你还打算徒手和妖怪搏斗?”

  谭云山恍然,生出暖意的同时,也连忙道:“多谢,但是真不用,我自己有刀。”

  姑娘上下看了他半天:“藏哪儿了?”

  谭云山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有刀?不,记忆里没这个部分,只是身体好像还留有蛛丝马迹,像先前和这姑娘“不打不相识”时,他也曾想要摸刀,如果没记错……

  谭云山低头看向自己的腿。

  他的两条小腿上都有绑腿,一圈圈布条细密扎实地缠紧,这本没什么稀奇,绑着裤腿利索也方便赶路,但其中一个绑腿里裹着个刀鞘,细看才看得出来,形状像菜刀,然此刻并未见刀,鞘内空空如也。

  姑娘也看见了他绑腿里的空刀鞘,没想到他还真有刀,不过看他现在这个模样,也能猜出大概了:“丢了吧?”

  谭云山脑袋里一片茫茫,毫无与此相关的记忆。

  “行了,换我这个,这回再绑紧点。”姑娘说着四下看看,像在搜寻什么,嘴里咕哝,“我再给你做个刀鞘……”

  盛情难却,再来自己的武艺也实在硬气不起来,谭云山也就不再客气了。

  姑娘是个行动派,三下五除二就用草藤给匕首编了个不算太严丝合缝但绝对实用的刀鞘,且编得极细密,极韧,比他腿上现在帮着的这个看着还结实。

  再说谢便矫情了,谭云山解开绑腿,准备卸下旧刀鞘换上新的。

  随着布条解开,刀鞘贴着松开的裤腿“啪嗒”落地,可除了刀鞘外,还一个更小些的物件“当啷”落到地上。

  谭云山一头雾水,伸手去捡,结果另外一位比他还快。

  “怎么有个铃铛?”姑娘拿在手里看了两下,忽然拎起来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敲,在清脆声响里顽皮一笑,“还挺好听。”

  谭云山浑身一僵,再没言语。

  姑娘愣愣地看着他,先是疑惑,而后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干脆伸手帮他擦脸:“我再不敲你了,别哭啊……”

  话没说完,她已被人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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