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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九天前,天旨降下,谭云山无罪,珞宓冰笼贬谪。

  九天后,谭云山仍昏迷不醒。

  据说谭云山听见天旨时,正在九天宝殿门口等待通传,他是大战后第一个来九天宝殿求见的,全然没有“天帝也需歇息片刻”的考虑。结果没等来接见,倒先等来了天旨。

  依仙侍所言,长乐仙人在听见天旨后轻轻舒口气,静默良久,忽然倒地。

  天帝亲自为他探了精魄,给出十六个字——心伤至仙魄,积郁不散,恐反噬其身,闭之。

  这是南钰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正的伤,剜心也没用。逼得仙魄都扛不住,只能闭之自保,该有多疼?

  没人知道谭云山什么时候会醒,连天帝也说不准。白流双不乐意守着他,早就回了白鬼山,剩南钰和冯不羁时不时去蓬莱探望。

  今日,冯不羁也要走了,他毕竟不是仙,不可在九天仙界久留。

  南钰一路将他送下尘水,送回凡间。

  冯不羁:“若寻到救既灵妹子的方法,唤我一声,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南钰与他对视片刻,重重点头。

  冯不羁转身离去,仍是一身补丁,背着他的桃木剑,看得出久在尘世风餐露宿,却看不出降妖伏魔道行高深。

  一场大乱,扰得九天不宁,却意外有了让冯不羁解开心结的契机。

  前任礼凡上仙来尘华宫的时候,南钰还以为对方找错了人,直到他说烦劳尘华上仙将这信转交冯不羁。

  那信冯不羁是当着他面看的,他也由此知晓了伙伴一直不愿多谈的尘封往事。

  冯不羁不愿成仙,起初的确是因为前任礼凡上仙的倨傲态度,但真正让他从“不愿”变成“誓不成仙”的,却是二十年前,即前任尘华上仙最后一次下凡渡他时,因一念之差,铸成的大错。

  当时的礼凡上仙已耗尽耐心,屡劝不动,竟引来天雷打算强行让冯不羁渡劫成仙。彼时冯不羁正在一借宿人家的茅草屋上汲月华修行,天降惊雷,他本能跳到旁边树上闪避,天雷最终劈在了屋顶,霎时便将茅屋点燃,火光冲天。

  等他反应过来冲进茅屋拼命将人救出时,为时晚矣。

  之后的事情便清楚了,冯不羁再不肯成仙,甚至对新来的礼凡上仙也一并迁怒,及至十几二十年,才稍有缓和,而前任礼凡上仙被贬为散仙,受了十年冰笼之刑。

  信中并未对这些往事着过多笔墨,重点只两处——一句迟了二十年的道歉,还有一个凡人的姓名与住处。

  透露凡人转世身份是礼凡上仙这一司职的大忌。

  可他还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因为他知道,冯不羁一定想去看看这人今世过得如何,并非一定要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喜乐,便可踏实。

  南钰想,或许在瀛洲遇见冯不羁的时候,那位前任礼凡上仙就已经清楚,他还欠冯不羁一些东西,所以茫茫九天,偏他有遇见这位“故人”的机缘。

  微风吹过,尽是草木香。

  目送冯不羁越走越远,南钰在心里道,保重。

  别过冯不羁,南钰没回九天,而是由尘水去了白鬼山。

  白流双避而不见,直到他快把整座山翻过来了,她才气呼呼现身,张口就骂:“你愿意掘地三尺没人管你,吃饱了撑的散仙气!”

  南钰也觉得自己挺不厚道,虽然只散了一点点仙气,绝对不会伤害这山上任何花花草草,但毕竟山中多妖,闻着仙气总是不安稳。

  不过谁让这位姑奶奶如此难请呢。

  “谭云山还没醒。”南钰也不知道自己过来干嘛,想来便来了,于是只好东拉西扯找话题。

  “最好这辈子都别醒了!”

  呃,话题似乎找得不大好。

  正搜肠刮肚准备换个好聊的,却见痛快完嘴的白流双红了眼圈。

  南钰心疼,想劝,又不知说什么,既灵回不来,一切都白搭。

  “凭什么要她投忘渊啊,”白流双还是缓不过来,又气又难过,每每想起最后那一幕,就气谭云山,气南钰,气所有能阻止却没阻止的王八蛋,“这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谭云山找到心了,谭云山成仙了,你是上仙你该守九天,可姐姐呢,到头来谁都没事,就她一个不相干的丢了性命……”

  南钰情不自禁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在指尖马上就要碰到发丝的时候,咻地收了回来。

  白流双在同一时间抬头,没发现他的动作,只带着一丝希冀问:“一定有办法能把姐姐找回来的,对不对?”

  南钰不忍看她失望:“嗯,一定有的。”

  风过山林,一片窸窣,天地皆静,相顾无言。

  白流双吸吸鼻子,后知后觉地疑惑:“你到底来找我干嘛?”

  南钰就怕被问这个,因为他也不知道缘由,鬼使神差就过来了,幸而脑筋转得快,终于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要东西啊。”

  白流双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南钰故意让她自己悟:“你欠我什么,我就来要什么。”

  白流双要能听话才怪了,扔下一句“爱说不说”,当下转身就要变精魄扑啦啦飞走。

  “行了行了不猜了,”南钰赶紧把人拉住,反正就他俩,丢人也丢不到外面,“你仙魄还没还我呢。”

  白流双回过头来,慢慢挑眉,一个极无辜的语调轻扬:“仙魄?”

  南钰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要说你忘了……”

  “那哪能。”白流双冲她嫣然一笑,“托你的福,我法力大增。”

  南钰总觉得自己正慢慢踩进某个深坑:“你这是打定主意据为己有了?”

  “别含血喷人,”白流双特正气凛然,“这是你送我的!”

  南钰瞠目结舌:“我什么时候说送你了?”

  白流双不说话,就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南钰发现气势这个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与仙、妖无关,比如他让白流双悟的时候,人家拂袖就能走,轮到对方让自己悟了,自己连挣扎都不挣扎,就乖乖悟起来。

  更让人悲伤的是,他还真悟到了。

  【至于我这边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怎么都好弄,总之我保证,你们前脚入海,我随后就来。】

  【那你可要快点。要是我姐姐收完了瀛天你才出现……】

  【要是这样,你就不用把仙魄还我了。】

  【当真?】

  【当真。】

  尘华上仙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但仙魄丢得太快,求生的本能让他垂死挣扎:“你们抓瀛天的时候我就在下面看着呢,和那堆神仙一起,其实……也算是出现了,对不?”

  白流双似今日才恍然大悟,顷刻眼睛瞪出精光:“所以你是眼睁睁看着我们打瀛天却没出手帮忙?!”

  “……不,我记错了,我的确是日昏月暗之后才回来找你们的。”

  “真的?”

  “愿赌服输,仙魄给你。”

  “嘁,信你一次。”

  仙魄重要还是在伙伴心中的高大形象重要?

  尘华上仙毫不犹豫作出了选择。

  “下次来找我就站在山顶往天上吹一根,别乱散仙气。”

  留下一撮雪白狼毛后,白流双回归山林深处,在她的念头里,有事说事,没事道别,合情合理。然而她走得太快了,于是南钰连一句“我俩可以通过仙魄说话”都没机会提醒。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白流双压根就不打算再和他恢复仙魄联系了——既灵入忘渊时,他切了联系以至白流双赶到忘渊之畔已晚了,作为报复,白流双也切了联系,再不用仙魄和他说话。

  如此看来,有撮狼毛也是好的。

  尘华上仙自我安慰地将狼毛收入怀中,御剑回了九天仙界。

  刚自尘水里冒头,就被帮他照看思凡桥的褚枝鸣告知,长乐醒了。南钰立即奔赴谭云山的暂时住处,没成想被仙婢告知长乐仙人醒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去了九天宝殿。没辙,南钰又不停歇地去了九天宝殿,结果在殿门口被仙侍拦下,言曰天帝正在内殿和长乐仙人说话,下了令,任何人来,都要殿外暂候。

  南钰倒不好奇谭云山和天帝说什么,一来谭云山不会瞒他,等会儿见着也就知道了;二来其实都不用想,铁定与追查罪魁祸首有关。

  自厉莽平息,天帝便委派了极信任的上仙彻查此事,然而珞宓将所有信笺都烧毁了,那背后恶徒几乎没留下任何证据,于是调查迟迟没有进展。但整个九天仙界都在私底下传,罪魁祸首就在众仙之中,于是仙友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留心,惹上怀疑。

  内殿,棋室。

  静静对着残局冥思了一炷香的时间,谭云山终于落下一子。

  局破。

  天帝没想到他真能破了,讶异之余,心情又有些复杂:“我对着这残局百年,都没想过要在这里落子。”

  谭云山浅笑,淡淡的,似有若无:“天帝心里放着太多的事,若像我这样,只放一桩,早就参破了。”

  天帝无奈摇摇头:“我掌九天。”

  是啊,掌九天,又怎可满心满眼只顾及一桩事。

  但是谭云山也不关心九天至尊是否也有身不由己的怅然,他在意的是:“天帝说过,我若破了残局,便可通行九天查厉莽之事。”

  天帝抬手轻轻一招,殿门外飞进一鎏金腰牌,落到谭云山手中。

  “携此腰牌,九天仙界随你走动,九天仙友随你问询。”

  谭云山低头握紧腰牌:“冰笼也可以去,珞宓也可以问吗?”

  天帝道:“可以。”

  谭云山抬眼:“那天帝呢,可问否?”

  天帝愣了下,点头:“可问。”

  谭云山不再耽搁,直截了当:“日昏月暗,九霄星落,厉莽出世,忘渊水干。这‘星批’除了天帝和帝后,还有谁知?”

  “无人。四千年前,有星辰落于九天宝殿,其中一块碎片砸在我的寝榻旁,上面便刻着这‘星批’,只有我与帝后看见,未免谣言四起,祸乱九天,我与帝后当下便将其毁掉了。”

  “四千年来,天帝与帝后都没有告知过第三人?”

  “没有。”

  “您怎知帝后也没有?”

  “她或许有专横武断之处,但事关九天,她分得出轻重。”

  谭云山不语,仔细回忆瀛洲刚刚日昏月暗时帝后的神色,那诧异与惊恐的确不像装出来的,若她告知过第三人,定然第一时间就要怀疑到对方头上,可当时的她,的的确确都是茫然。

  “四千年前已得‘星批’,天帝都没想着去破吗?”

  “想了,而且做了,”天帝有些自嘲地笑笑,“《九天星宫》我能倒背如流,可惜,始终悟性不够。”他顿了顿,认命似的叹口气,“或许像你说的,我要想的事情太多,很难专心去解一件。”

  谭云山:“而且几千年来九天安然无恙,天帝怕也觉得这‘星批’未必会准。”

  天帝坦诚:“人也好,仙也好,心存侥幸是最大的弱点。”

  谭云山可以想象,这“星批”带来的阴影是如何在年复一年中,慢慢淡得几乎被人遗忘。

  他又问:“如何才能‘日昏月暗,九天星落’?”

  天帝实话实说:“不知。”

  谭云山想到了,可真听见天帝一问三不知,还是有些沮丧。

  天帝倒想得开,甚至将这惨淡局面直白铺到他面前:“也就是说,这背后恶徒不仅知道我藏了四千年的‘星批’,还比我更厉害地知道了如何才能让‘星批’实现,并且准确选定想要你找回心的珞宓,引得她一步步帮自己实现这个局。”

  谭云山调侃:“天帝这话,怎么听起来像在夸他?”

  天帝却笑笑,五味杂陈:“这样的谋算,若不是用在忘渊水干,而是用在篡权夺位上,或许现在天帝已经换人了。”

  谭云山试探性地猜:“或许此人就是希望趁乱夺位呢?”

  天帝想也不想便摇头:“乱可以有很多种,但一个妖孽尽出岌岌可危的九天仙界,绝对不是夺位者想要的。”

  谭云山:“所以此人的目的就是忘渊水干?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天帝:“腰牌已经给你,我等着你给我带回答案。”

  ……

  南钰生生在九天宝殿门口等了一个半时辰,终于等到伙伴出来。

  然后,他就傻那儿了。

  谭云山没料到出殿就看见南钰,眨眨眼,于对方的错愕中后知后觉,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抱歉,吓着你了。”

  南钰看着他比冯不羁还光洁的脑袋,心情复杂,这不是吓不吓着的问题,这是……这是图什么的问题啊!

  他得承认,乍看虽受冲击,但多看两眼,就觉出一种别样的英俊。所以说长得好看是占便宜,怎么折腾都差不到哪里去,且谭云山自有一番风雅气度,加上脑袋的形状也挺适合……不对,这些都是后话!

  “好端端剃什么光头啊——”

  “凉快。”云淡风轻的两个字,颇有仙人之潇洒。

  南钰绝望,他本想说“你不是要把既灵带回来吗,就不怕吓到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揪出背后恶徒后,谭云山是一定会想办法下忘渊找既灵的,可说实话,他真的担心寻不回既灵,又搭进去一个朋友。

  “正好你来了,也省得我再去找,”见伙伴不再纠结自己的新形象,谭云山立刻拉人下台阶,召来云彩,“咱们边走边说。”

  南钰跳上云彩,随他飞了半晌,才想起来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谭云山目视前方:“冰笼。”

  南钰了然,不再多言。

  踏云而行的速度很快,风把谭云山的袖口吹得呼呼啦啦,总刮到南钰。无奈,尘华上仙只得退到伙伴身后,既避了恼人的宽大袖口,又能让对方给自己挡风,一举两得。

  正得意,就见谭云山后腰有几丝白,像是原本就粘在衣服上的线头,后绑的腰带将其压住大半,便没被这踏云之风吹掉。

  他也是闲的,伸手想帮谭云山把那线头拽出来,可一拉才发现,不是线头,是头发。

  一共三根,都是银白色的。

  南钰怔在那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谭云山穿的是件素色衣裳,若不是他恰好站在他背后,又恰好离得这么近,可能到最后都不会发现。

  眼底涩得厉害,他转过头,让风吹了半天,才将热气散了去。

  松开手,银发随风而逝,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伸出手指头捅捅伙伴的后脑勺,南钰一本正经道:“看久了的确丰神俊朗。”

  谭云山没回头,但方圆几里都听见了他理直气壮的清朗之声:“我早和你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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