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_既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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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冰笼,九天至北,极寒之地。

  无风,无雪,只一望无际的寒冰,于寂静中渗出浸透骨髓的寒意。

  谭云山和南钰在落地的一瞬间,便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极目远眺,皆晶莹剔透,又刺目苍凉。这里在仙界,却又不是仙界,只一座囚笼,与九天隔绝,被天地遗忘。

  两个守卫第一时间赶过来,满面戒备,显然这里并不太常有访客。谭云山亮出腰牌,并说明来意,二人立刻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带往珞宓冰笼。

  从落地之处到珞宓冰笼,极远,谭云山和南钰不知跟着守卫走了多久,只知道这样长的一段路,沿途竟没遇见哪怕一个笼中仙友。直到珞宓冰笼出现,就像茫茫冰原上忽然被扔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冰块,突兀地立在那儿。

  他们都遇不见,那受冰笼之刑的仙人们就更别想遇见“狱友”了。

  南钰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已经明白了为何许多被惩戒的仙友回来后都说宁愿贬谪投胎,再不入冰笼。

  可怕的不是酷寒,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孤寂。

  冰壁之中,珞宓抱着腿蜷缩在角落,头埋进膝盖,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侍卫粗鲁地敲了敲冰壁,并未因她是天帝之女而格外友善。

  她似被吓到,身体微微一震,而后才茫然抬头。

  隔着冰壁,她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她,但彼此神情都看不真切,像蒙了一层雾。

  良久,无言。

  直到侍卫退至极远处,珞宓才惨然一笑:“怎么,来看我有多落魄?”

  谭云山没理会她的挑衅,只平静道:“想问你一些事情。”

  笼内笼外,彼此说话都是闷的,冰壁将声音里最直接的情绪磨得没了棱角,连喜怒听起来都是混沌的。

  珞宓忽然厌倦了。

  强撑最后一丝倔强不会让她好看几分,只会显得更可笑。

  “我所知道的已经都说了。”她轻轻看着谭云山,目光中再无一根刺,只剩疲惫和……眷恋。

  谭云山缓下声音:“你想帮我找回心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珞宓摇头:“我和谁都没说过。”

  谭云山沉吟片刻:“那你在仙志阁翻查时都见过谁,或者有谁和你攀谈过吗?”

  珞宓愣了愣,回忆半晌,才道:“我足足翻查了一个月,只要在那期间来仙志阁的都能看见我,太多了,哪记得住,但是攀谈……”她忽然目光一闪,想起什么似的,“隽文上仙,他问过我在找什么,要不要帮忙!”

  谭云山连忙追问:“你告诉他了?”

  珞宓点头,眉宇间可见懊悔:“我和他说我想帮一个仙友找回心,但不知道他的心落在何处。”

  “……”

  “他问我是长乐仙人吗。”

  “那是他和你客气。”

  “我说完也反应过来了,”珞宓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也觉得蠢到丢人,“九天仙界只有你没心。”

  谭云山沉默,思索良久,问:“那之后你就收到信笺了?”

  “有一阵子,”珞宓想了半晌,终于清晰一些,“十来天吧,他和我说话是在我去仙志阁的半月之后,收到信笺是在一个月之后。”

  “半个月……”南钰看向伙伴,不太确定道,“谋划得出这样的局吗?”

  谭云山眉头紧锁,其实他也说不准,而且他总觉得还有地方缺点什么,可究竟是哪个环节……

  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对,就在这里!

  “从收到信笺,到你推我下思凡桥,中间有一个月,”谭云山努力透过冰壁看进她的眼睛,仿佛那里有答案,“已经知道让我找回心的方法了,为何还要等上一个月才动手?”

  珞宓笑了,苦涩,哀伤:“你真当我铁石心肠吗。我也知下凡历劫会苦,为了一个‘也许’,究竟值不值得冒着冰笼之刑的危险推我最喜……推你下思凡桥,我真的挣扎了许久。”

  谭云山轻轻叹息,心情复杂:“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赌一把。”

  “不,不是赌,”珞宓自嘲笑笑,“我用镜听之法卜这件事的吉凶,最后相信找回心的你会喜欢上我,才下了决心动手。”

  “镜听?”谭云山不懂占卜之事,疑惑地看南钰。

  不想伙伴也茫然。

  “这是一种简单易行的占卜之法,源自上古。”珞宓似早有预料,解释道,“我也是在仙志阁里翻看到的,就是弄来一盆清水,将木勺置于水上,念卜词并转动勺柄,待木勺停下,怀抱一面羽镜出门,往勺柄所指的方向走,路上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所卜之事的结果。”

  谭云山和南钰心中了然,难怪此占卜之法没传下来,那羽镜乃上古之物,本就不多,如今九天仙界尚存不过几面,皆被当做珍品对待,占卜之法多如牛毛,谁会特意打它的主意。

  可有一点还是让谭云山很在意:“你怀抱羽镜出门后听见的第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珞宓仰头,隔着冰壁,天和云模糊成一片刺眼的白,“我卜出了你会喜欢我,可结果并没有,所以这占卜之法亦是那背后恶徒故意透露给我的。但其实,真的与别人无干……”

  “我听见的第一句话是,”她轻轻吸口气,又慢慢呼出,重新看向谭云山,静静地,一直看进他眼底最深处,仿佛不是在陈述,而是在许诺,“天地为盟,日月为鉴,我待你心,永世不悔。”

  ……

  “你怀疑是隽文上仙?”

  “我不知道。”

  “如果真是他,那我们这样直愣愣去仙志阁,不是反而打草惊蛇吗?”

  “南钰。”

  “啊?”

  “你说半个月时间,够不够找到五妖兽,找到我的心,再把我的心给妖兽分而食之?”

  “这太难了吧,那五妖兽随便一个都藏得极深,正因如此,围剿大战之后仙界才不愿意耗心费力去搜捕。”

  “加上做六尘金笼呢?”

  “那更不可能了,我和掌仙器库的上仙讲过六尘金笼,他说像这样的收妖法器,制法复杂材料难寻不说,即便做好,也要在丹炉里炼上七七四十九年才可真正成……”

  南钰怔住,忽然明白了谭云山的意思。

  但这太难以置信了,震得他险些从巨剑上掉下来:“你是说背后之人从几十年前前就开始谋划这个局了?!”

  “或许更早,”谭云山望着前方茫茫云海,仙志阁的顶端已隐约可见,“他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五妖兽齐聚可致厉莽出世忘渊水干,于是耗费漫长时间,终于锁定五妖兽的位置,并制成六尘金笼,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一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聚起五妖兽的时机……”

  南钰:“直到她得知珞宓想帮你找回心。”

  谭云山:“半个月找我一颗心,再怂恿珞宓寻一个与我有机缘的下凡做帮手,足够了。”

  南钰:“为什么他不把六尘金笼直接交给你呢?”

  “如果没有既灵……”谭云山打趣地看伙伴,“你觉得我能把尘水修仙路走到底吗?”

  南钰想也不想就摇头:“最多到黄州雾岭,你肯定就把仙缘图往洞里一扔,”他学着谭云山的模样,下巴一扬,世间我最风雅,“修什么仙,还要冒着把命搭上的危险,人活一世,就该潇洒随缘。”

  谭云山被逗乐了,迎着风,一声悠悠的叹:“再转几世,我也学不来既灵的坚定执着。唯一的那点慈悲,还都在前前世用完了。”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原谅罪魁祸首。

  谭云山落至仙志阁门前,眼底慢慢沉下来。

  片刻之后。

  “二位找我?”隽文上仙放下糕点,以袖拂了拂嘴边残渣,转瞬又成了文质彬彬的上仙,“是想找哪方面的书卷?”

  谭云山和南钰对视一眼,又看看他桌上的糕点和反扣在桌案上的那本《九天食珍集录》,实在很难把他和那缜密布局的恶徒联系到一起。

  “记载上古占卜之法的。”南钰道。

  隽文上仙点点头,抬指轻轻一勾,数本书卷飞来,依次落到他手中,厚厚一摞。

  谭云山马上补充:“哪本有镜听之法?”

  隽文上仙双手轻轻往上一扬,书卷又呼啦啦飞回去,最终手中只剩两本:“此二册皆有。”

  “多谢上仙。”南钰将书卷接过来,去稍远处翻看。

  隽文上仙回到桌案之后,看样子是想继续看书吃糕点,可碍于谭云山还在,便又没动,只友善地看着这位仙友,用无辜的目光“送客”。

  半个时辰之后,谭云山和南钰离开仙志阁。

  “又是一无所获,”南钰有些沮丧,“珞宓在这里翻找了一个月,期间来过的仙人近百位,隽文上仙是记得清楚,可我们总不能把这些人统统查一遍吧。”

  谭云山不语,神情凝重,良久,放弃似的叹口气,换了个话题:“你师父怎么样了?”

  “前天就醒了,现在能吃能喝,一点事儿没有。”南钰道,“不过我还是打算等下再去看看他,毕竟星辰炉里走过一回。”他说着又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咱们再继续查。”

  谭云山点点头,上了云彩,乘风而归。

  南钰跳上巨剑,朝庚辰宫一路飞去。

  一时三刻,那云彩又回到了仙志阁门前。

  隽文上仙看着去而复返的仙友,知道自己这顿夕阳下的糕点是吃不尽兴了。

  谭云山歉意笑笑,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隽文上仙,我还想问些事情……”

  ……

  是夜,风清月明。

  郑驳老送走徒弟,又仰头赏了会儿月,及至脖颈酸痛,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欲入庚辰宫。

  然刚走两步,便停下,又缓缓转过身来。

  谭云山在一丈外,真心赞叹:“庚辰上仙好厉害,我可是连气都没敢喘。”

  “下次记得把眼睛闭上,”郑驳老捋捋胡子,笑眯眯道,“目光,尤其是带刺的目光,比气息可明显多了。”

  “您这是敲打我呢。”谭云山半玩笑半认真道。

  郑驳老又抬头看看月亮:“长乐仙人深夜来此,又特意等到我那傻徒弟离开才现身,分明是想敲打我这老头子。”

  “所以您是不打算请我进去了?”

  “当然要请,而且要煮最好的茶。”

  庚辰宫远没有它的名字那般厚重威严,当然也可能和主人的风格有关,杂物遍布,凌乱狼藉,几无下脚之地,走两步,准要踢到一些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谭云山还挑着空地落脚,人家庚辰上仙干脆一路踢出一条康庄大道。

  及至尽头“占星室”,高耸而紧闭的深蓝色大门,才透出一些占星的玄妙与底蕴。

  不过那里是庚辰上仙司职重地,谭云山无缘得进,而是拐到一旁的茶室之中。

  一进茶室,便是扑鼻茶香,先前南钰的茶杯还留在桌案之上,碧玉通透,于宫灯下折出温润的光。

  “有话便在这里说吧,”庚辰上仙打个哈欠,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也没什么坐姿,懒懒散散的,“我老头子刚捡回一条命,精神头还不太够用,就不和你寒暄了。”

  谭云山也不拘礼,直接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庚辰上仙,云山有一事不明,求解惑。”

  郑驳老眼睛似已经困得睁不开了,声若细蚊:“说来听听……”

  “白玉骨,异仙魄,入忘渊,天下平。”谭云山毫无预警念了渡劫星批,而后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对面的人,一字比一字轻,却一字比一字清楚,“南钰都占得出,您占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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